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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韓愈


題解


本文出自《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四,屬於合傳,〈韓愈傳〉是正史中對韓愈的記述,其他與韓愈並列同傳的文人,有張籍、孟郊、唐衢、李翱、宇文籍
、劉禹錫、柳宗元、韋辭。文中同時收入韓愈的〈進學解〉、〈論佛骨表〉(諫迎佛骨表)、〈潮州刺史謝上表〉、〈祭鱷魚文〉四文。

《舊唐書》為五代後晉張昭、賈緯等撰。後晉天福六年(941年),晉高祖石敬瑭命張昭、賈緯、趙熙、鄭受益、李為先等人撰唐史,由宰相趙瑩監修。後趙瑩罷相,劉昫代為監修。

將《舊唐書》與《新唐書》中〈韓愈傳〉對照讀之,可發現兩書對於韓愈的生平事蹟大抵相同,如韓愈的家世郡望、求學應試經歷、求學應試經歷、批評宮市之弊被貶陽山、兩京宦海沉浮、隨裴度征淮西、諫迎佛骨被貶潮州、治潮善政、宣慰鎮州、放台參事件等記錄為兩書所同,所不同者,主要在韓愈道統思想與文學成就的評價。新舊唐書這二部正史修撰時間相距約一百餘年,但通過二篇〈韓愈傳〉的比較,可看出五代與北宋時期道德觀、文學觀的已有顯著差異。《舊唐書》史臣在評論韓愈時,並未如《新唐書》對其讚揚備至,對韓愈恃才個性頗有微詞,只是輕描淡寫說明其有改革精神,而在學術思想上亦非純儒,有違孔孟之旨,又批評其《順宗實錄》繁簡不當,對韓愈文學詆訶多於肯定。

本文文末另附《新唐書》〈韓愈傳〉作為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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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韓愈


舊唐書 韓愈傳


韓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無名位。愈生三歲而孤,養於從父兄。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學儒,不俟獎勵。大曆、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效揚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游,銳意鉆仰,欲自振於一代。洎舉進士,投文於公卿間,故相鄭餘慶頗為之延譽,由是知名於時。尋登進士第。宰相董晉出鎮大梁,闢為巡官。府除,徐州張建封又請為其賓佐。愈發言真率,無所畏避,操行堅正,拙於世務。調授四門博士,轉監察御史。德宗晚年,政出多門,宰相不專機務。宮市之弊,諫官論之不聽。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之,不聽,怒貶為連州山陽令,量移江陵府掾曹。

元和初,召為國子博士,遷都官員外郎。時華州刺史閻濟美以公事停華陰令柳澗縣務,俾攝掾曹。居數月,濟美罷郡,出居公館,澗遂諷百姓遮道索前年軍頓役直。後刺史趙昌按得澗罪以聞,貶房州司馬。愈因使過華,知其事,以為刺史相黨,上疏理澗,留中不下。詔監察御史李宗奭按驗,得澗贓狀,再貶澗封溪尉。以愈妄論,復為國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擯黜,作〈進學解〉以自喻曰: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召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於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於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燒膏油以繼晷,常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牴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先生之於儒,可謂有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迨《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具宜。先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跋前躓後,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為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餘為妍,卓犖為傑,校短量長,唯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於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於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不由其統;言雖多,不要其中;文雖奇,不濟於用;行雖修,不顯於眾。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塗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此非其幸哉!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

執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逾歲,轉考功郎中、知制誥,拜中書舍人。

俄有不悅愈者,摭其舊事,言愈前左降為江陵掾曹,荊南節度使裴均館之頗厚,均子鍔凡鄙,近者鍔還省父,愈為序餞鍔,仍呼其字。此論喧於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

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為淮西宣慰處置使,兼彰義軍節度使,請愈為行軍司馬,仍賜金紫。淮、蔡平,十二月隨度還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詔愈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吳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愈文。憲宗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

鳳翔法門寺有護國真身塔,塔內有釋迦文佛指骨一節,其書本傳法,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人泰。十四年正月,上令中使杜英奇押宮人三十人,持香花赴臨皋驛迎佛骨。自光順門入大內,留禁中三日,乃送諸寺。王公士庶,奔走舍施,唯恐在後。百姓有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養者。愈素不喜佛,上疏諫曰: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始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此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舍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嘗恨焉!伏惟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別立寺觀。臣當時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微賤,於佛豈合惜身命。所以灼頂燔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唯恐後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行,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餘,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行弔於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弔。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疏奏,憲宗怒甚。間一日,出疏以示宰臣,將加極法。裴度、崔群奏曰:「韓愈上忤尊聽,誠宜得罪,然而非內懷忠懇,不避黜責,豈能至此?伏乞稍賜寬容,以來諫者。」

上曰:「愈言我奉佛太過,我猶為容之。至謂東漢奉佛之後,帝王咸致夭促,何言之乖刺也?愈為人臣,敢爾狂妄,固不可赦!」於是人情驚惋,乃至國戚諸貴,亦以罪愈太重,因事言之,乃貶為潮州刺史。

愈至潮陽,上表曰:

「臣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授潮州刺史,即日馳驛就路。經涉嶺海,水陸萬里。臣所領州,在廣府極東。去廣府雖雲二千里,然來往動皆逾月。過海口,下惡水,濤瀧壯猛,難計期程,颶風鱷魚,患禍不測。州南近界,漲海連天,毒霧瘴氛,日夕發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髮白齒落,理不久長。加以罪犯至重,所處又極遠惡,憂惶慚悸,死亡無日。單立一身,朝無親黨,居蠻夷之地,與魍魅同群。茍非陛下哀而念之,誰肯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唯酷好學問文章,未嘗一日暫廢,實為時輩推許。臣於當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於論述陛下功德,與《詩》、《書》相表裏。作為歌詩,薦之郊廟,紀太山之封,鏤白玉之牒;鋪張對天之宏休,揚厲無前之偉跡;編於《詩》、《書》之策而無愧,措於天地之間而無虧。雖使古人復生,臣未肯多讓。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內,莫不臣妾南北東西,地各萬里。自天寶之後,政治少懈,文致未優,武克不綱。孽臣奸隸,外順內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孫。如古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貢,六七十年。四聖傳序,以至陛下,躬親聽斷,干戈所麾,無不從順。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使永永萬年,服我成烈。當此之際,所謂千載一時,不可逢之嘉會。而臣負罪嬰釁,自拘海島,戚戚嗟嗟,日與死迫;曾不得奏薄伎於從官之內、隸御之間,窮思畢精,以贖前過。懷痛窮天,死不閉目!瞻望宸極,魂神飛去。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

憲宗謂宰臣曰:「昨得韓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諫佛骨事,大是愛我,我豈不知!然愈為人臣,不當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我以是惡其容易。」上欲復用愈,故先語及,觀宰臣之奏對。

而皇甫鎛惡愈狷直,恐其復用,率先對曰:「愈終大狂疏,且可量移一郡。」乃授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陽,既視事,詢吏民疾苦,皆曰:「郡西湫水有鱷魚,卵而化,長數丈,食民畜產將盡,以是民貧。」居數日,愈往視之,令判官秦濟炮一豚一羊,投之湫水,祝之曰:

前代德薄之君,棄楚、越之地,則鱷魚涵泳於此可也。今天子神聖,四海之外,撫而有之。況揚州之境,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共天地宗廟之祀,鱷魚豈可與刺史雜處此土哉?刺史受天子命,令守此土,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食民畜熊鹿麞豕,以肥其身,以繁其卵,與刺史爭為長。刺史雖駑弱,安肯為鱷魚低首而下哉!今潮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容,鱷魚朝發而夕至。今與鱷魚約,三日乃至七日,如頑而不徙,須為物害,則刺史選材伎壯夫,操勁弓毒矢,與鱷魚從事矣!

祝之夕,有暴風雷起於湫中。數日,湫水盡涸,徙於舊湫西六十里。自是潮人無鱷患。

袁州之俗,男女隸於人者,逾約則沒入出錢之家。愈至,設法贖其所沒男女,歸其父母。仍削其俗法,不許隸人。

十五年,徵為國子祭酒,轉兵部侍郎。會鎮州殺田弘正,立王廷湊,令愈往鎮州宣諭。愈既至,集軍民,諭以逆順。辭情切至,廷湊畏重之。改吏部侍郎。轉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以不臺參,為御史中丞李紳所劾。愈不伏,言準敕仍不臺參。紳、愈性皆褊僻,移刺往來,紛然不止,乃出紳為浙西觀察使,愈亦罷尹為兵部侍郎。及紳面辭赴鎮,泣涕陳敘。穆宗憐之,乃追制以紳為兵部侍郎,愈復為吏部侍郎。長慶四年十二月卒,時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諡曰文

愈性弘通,與人交,榮悴不易。少時與洛陽人孟郊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稱薦於公卿間,而籍終成科第,榮於祿仕。後雖通貴,每退公之隙,則相與談宴,論文賦詩,如平昔焉。而觀諸權門豪士,如僕隸焉,瞪然不顧。而頗能誘厲後進,館之者十六七,雖晨炊不給,怡然不介意。大抵以興起名教,弘獎仁義為事。凡嫁內外及友朋孤女僅十人。

常以為自魏、晉已還,為文者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不復振起矣。故愈所為,文,務反近體;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後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甚眾,無以過之,故世稱「韓文」焉。然時有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時謂愈有史筆,及撰《順宗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舍,頗為當代所非。穆宗、文宗嘗詔史臣添改,時愈婿李漢、蔣系在顯位,諸公難之。而韋處厚竟別撰《順宗實錄》三卷。有文集四十卷,李漢為之序。

子昶,亦登進士第。

......


史臣曰:貞元、太和之間,以文學聳動搢紳之伍者,宗元、禹錫而已。其巧麗淵博,屬辭比事,誠一代之宏才。如俾之詠歌帝載,黼藻王言,足以平揖古賢,氣吞時輩。而蹈道不謹,暱比小人,自致流離,前隳素業。故君子群而不黨,戒懼慎獨,正為此也。韓、李二文公,於陵遲之末,遑遑仁義;有志於持世範,欲以人文化成,而道未果也。至若抑楊、墨,排釋、老,雖於道未弘,亦端士之用心也。贊曰:天地經綸,無出斯文。愈、翱揮翰,語切典墳。犧雞斷尾,害馬敗群。僻塗自噬,劉、柳諸君。

【文章出處】
《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四
韓愈傳
主修:劉昫
原作者:張昭、賈緯等


韓愈.png
上圖:韓愈(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註釋翻譯
 
韓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無名位。愈生三歲而孤,養於從父兄。愈自以孤子,幼刻苦學儒,不俟獎勵。大曆、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效揚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游,銳意鉆仰,欲自振於一代。洎舉進士,投文於公卿間,故相鄭餘慶頗為之延譽,由是知名於時。尋登進士第。
譯文:
韓愈,字退之,昌黎人。父親名叫韓仲卿,沒有什麼名聲地位。韓愈三歲時喪父(編按:韓愈自幼父母雙亡),寄養在堂兄家中(編按:由兄嫂撫養成人)。韓愈自認為是孤兒,所以從小就刻苦讀書,學習儒家經典,不需要別人獎勵督促。中唐大曆、貞元年間,文風多崇尚仿古,效法兩漢揚雄、董仲舒等人著作風格,而獨孤及
(編按:古文運動先驅)、梁肅學問最淵博古奧,受到文壇推崇。韓愈跟隨這些人交遊,刻意深入鑽研,有意讓自己在一代人中嶄露頭角。等到應舉進士科,文章投送到公卿中間,前任宰相鄭餘慶很是為他宣揚美名,由此韓愈便一時出了名。不久就考中進士科(編按:韓愈年二十五考中進士)。 
 
宰相董晉出鎮大梁,闢為巡官。府除,徐州張建封又請為其賓佐。愈發言真率,無所畏避,操行堅正,拙於世務。調授四門博士,轉監察御史。德宗晚年,政出多門,宰相不專機務。宮市之弊,諫官論之不聽。愈嘗上章數千言極論之,不聽,怒貶為連州山陽令,量移江陵府掾曹(掾曹,屬官)
譯文:
宰相董晉出京鎮守大梁,徵召韓愈到幕府任巡官。董晉調任後,徐州張建封又請他到自己幕府充當幕僚。韓愈說話直爽坦率,,從不畏懼或迴避什麼,個性剛直趕言,卻不不擅長處理一般事務應付世務。後來調任四門博士,轉任監察御史。唐德宗晚年,朝政落到多家權貴手中,宰相不能獨立決斷掌管機務。宮中宦官到民間強行買賣的弊端,諫官上奏批評,德宗並不聽取接受。韓愈也曾遞上數千言的奏章極力勸諫,皇帝不但不聽從,反而還發怒把他貶為連州陽山縣令,後酌情改任江陵府屬官。


元和初,召為國子博士,遷都官員外郎。時華州刺史閻濟美以公事停華陰令柳澗縣務,俾攝掾曹。居數月,濟美罷郡,出居公館,澗遂諷百姓遮道索前年軍頓役直。後刺史趙昌按得澗罪以聞,貶房州司馬。愈因使過華,知其事,以為刺史相黨,上疏理澗,留中不下。詔監察御史李宗奭按驗,得澗贓狀,再貶澗封溪尉。以愈妄論,復為國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擯黜,作〈進學解〉以自喻曰:
譯文:
唐憲宗元和初年,韓愈被召為國子博士,又升都官員外郎。當時華州刺史閻濟美,因公事停止華陰縣令柳澗的職務,讓他代行屬吏職事。數月後,閻濟美被罷免,離開官衙住在公館,柳澗便煽動百姓攔路索取前些年的軍務勞役費。後來刺史趙昌查出柳澗煽動之罪將此事上奏,貶柳澗為房州司馬。韓愈因公差經過華州,聞知此事,認為繼任刺史庇護前任,便上疏為柳澗辯護,皇上將奏疏留在禁中不予處理。皇上命監察御史李宗奭核查,查得柳澗貪污受賄的事實,再度貶柳澗為封溪縣尉。因韓愈妄加議論,又將他降為國子博士。韓愈認為自己才學出眾,卻屢次遭到貶斥,於是做〈進學解〉以自喻。文章寫道: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召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於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於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燒膏油以繼晷,常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牴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先生之於儒,可謂有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迨《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具宜。先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跋前躓後,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為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餘為妍,卓犖為傑,校短量長,唯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於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於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不由其統;言雖多,不要其中;文雖奇,不濟於用;行雖修,不顯於眾。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塗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此非其幸哉!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編按:此段文字即韓愈〈進學解〉,內容與一般所記文字略有出入)
譯文:
國子先生早晨走進太學,召集學生們站立在校舍前,教誨他們說:學業精深來自勤奮,學習荒廢由於玩樂;德行養成依靠深思熟慮,德行敗壞由於因循苟且。現今聖君賢臣相遇,法律政令俱已製訂,剷除了凶險邪惡之輩,選拔了德才兼優的人。具些許長處者一概錄用,以一技而出名的人無不授職。發掘搜羅鑑別挑選,除去污垢磨出光輝。或許有學問欠佳而僥倖中選者,誰說學識淵博的人得不到舉用?諸位學子只須擔心學業不能精深,不用害怕主管官員不能明察;只須擔心德行不能養成,不要害怕主管官員不公正。話未說完,就有學生在行列裡笑著說:先生在騙我們吧!弟子跟著先生學習,至今有好些年了。先生口中從未停止吟誦六經文句,手中從未停止翻閱諸子百家著述。讀紀事文章必定總結其要點,讀說理文章必定探討其深奧含義。貪圖多學務求有所獲,無論重大或細微的內容均不放棄。點燈燃燭夜以繼日,終年孜孜不倦地刻苦用功。先生治學,可以說夠勤奮了。抵制異端邪說,排斥佛教道教,彌補儒學的缺漏,闡發儒學道統,獨自旁搜博引,將它從遠古繼承下來;猶如防堵百川氾濫而使它東流入海,挽回已經傾瀉的狂瀾。先生對於捍衛和傳播儒家學說,可以說勞苦功高了。沉浸在古代典籍之深厚義蘊中,咀嚼品味其中的精華,下筆寫成文章,那些著作把家裡都堆滿了。向上代取法,虞舜夏禹之作,深奧無窮。《周誥》、《殷盤》,文句艱深難讀。《春秋》文辭簡要嚴謹,《左傳》語言鋪張華美。《易》奇妙而有法則,《詩》純正而華麗。往下學習,《莊子》、《離騷》,太史公《史記》、揚雄和司馬相如辭賦,這些著作有異曲同工之妙。先生所做文章,可以說是內容博大精深而文辭雄奇奔放了。小時候就懂得學習,勇於大膽實踐;隨著年齡增長便通曉事理,處理各種事情都能恰如其分。先生在做人方面,可以說是德行完美了。然而在公務上不能被人信任,私事上得不到朋友幫助,進退兩難,動輒獲罪。沒當幾天御史,就被攆到南方邊遠之地。三度任國子博士,是個閑職不能有所作為。命中註定老要同仇敵打交道,屢遭失敗。冬季即使天氣較暖孩子們也冷得叫喊,豐收之年妻子也因飢餓而哭啼。先生頭頂禿了牙齒脫落,即使熬到死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不知多想想這些,反倒來教訓別人!先生說:「喂,你到前面來。那大木頭可做棟樑,小木頭可做椽子,斗拱短柱,門臼門檻門閂門框,各派適當用場,用以建成房屋,這是工匠們的巧妙技術。貴重的地榆硃砂,天麻龍芝,普通的車前草馬勃菌,陳舊的鼓皮,兼收並蓄,備用而不至於缺遺,這是醫師的高明之處。選拔人才准確公正,優秀的、稍差的一併量才任用,有的以委曲周全見長,有的以超絕曠達出眾,比較他們的長處和短處,將他們安置到適合各自特點的職位上,這是宰相用人的原則。古時孟軻擅長辯論,孔子的學說因而得以闡明傳播,他的車跡遍及天下,在周遊列國中度過一生。荀卿堅守正道,儒家的偉大理論因而發揚光大,為逃避齊人的讒言來到楚國,最後被楚國廢為平民死在蘭陵。這兩位大儒,說出話來就成為經典,一舉一動都成為法則,遠遠超過同輩人,優異卓絕達到了聖人的境地,他們在世上的遭遇又怎樣呢?今天先生我治學勤奮,但不能繼承儒家道統;言論雖多,卻未能切中要領;文章雖新奇,但不合於實用;德行雖具一定修養,卻不能超群出眾。尚且月月取用朝廷的俸錢,年年耗費國庫的糧食,孩子們不會種田,妻子不會織布,我騎馬出門帶著隨從,安坐家中便吃現成飯,沿著常人之路小心地邁步,從古籍中竊取前人的言論。然而聖主不加責罰,宰臣不斥逐我,這不是很幸運嗎?動一動便遭毀謗,名聲隨之被毀壞。將我安放在閒散的位置,這是理所當然的。至於去思慮利祿之有無,計較職位的高低,而忘記自己的才幹只適合擔任什麼職務,指責自己上司的毛病,這猶如質問木匠為何不用小木樁做屋柱、指責醫師用昌蒲使人延年益壽而打算推薦豬苓一樣的荒謬。

執政覽其文而憐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逾歲,轉考功郎中、知制誥,拜中書舍人。
譯文:
宰相看了這篇文章後同情他,認為他有修史的才能,便改任他為比部郎中和史館修撰(編按:負責編寫史書)。過了一年,轉任考功郎中、兼掌制誥,拜授中書舍人。


俄有不悅愈者,摭其舊事,言愈前左降為江陵掾曹,荊南節度使裴均館之頗厚,均子鍔凡鄙,近者鍔還省父,愈為序餞鍔,仍呼其字。此論喧於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
譯文:
不久,有人不喜歡韓愈,蒐集他過去的事情,抓住他的舊事不放,說他以前降職任江陵府掾曹時,荊南節度使裴均待他優厚,裴均的兒子裴鍔乃平庸淺陋之人,最近裴鍔回家來看望父親,韓愈寫序為裴鍔送行,在序中稱呼裴均的字。這一議論在朝廷傳播開來,因為這個原因,韓愈被改任太子右庶子。

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為淮西宣慰處置使,兼彰義軍節度使,請愈為行軍司馬,仍賜金紫。淮、蔡平,十二月隨度還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詔愈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吳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愈文。憲宗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
譯文:
元和十二年(817)八月,宰相裴度任淮西宣慰處置使,兼任彰義軍節度使,他聘請韓愈任行軍司馬,賜紫服佩金魚袋。淮西和蔡州平定之後,十二月韓愈隨裴度返回朝廷,因立功授任刑部侍郎,憲宗還下詔命韓愈編寫〈平淮西碑〉文,韓愈在碑文中很大篇幅記述了裴度的事蹟,而就當時首先進入蔡州活捉吳元濟一事而言,李愬功勞為第一,所以李愬對碑文不服,對韓愈所寫憤憤不平。李愬的妻子經常出入宮禁,藉機向皇帝訴說碑文與事實不符,憲宗便下詔叫人磨掉韓愈寫的碑文,並命令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新撰寫碑文並刻石為碑。   

鳳翔法門寺有護國真身塔,塔內有釋迦文佛指骨一節,其書本傳法,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人泰。十四年正月,上令中使杜英奇押宮人三十人,持香花赴臨皋驛迎佛骨。自光順門入大內,留禁中三日,乃送諸寺。王公士庶,奔走舍施,唯恐在後。百姓有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養者。愈素不喜佛,上疏諫曰:
譯文:
鳳翔法門寺有座護國真身塔,塔內有釋迦文佛的一節手指骨,可以書寫經文傳布佛法,三十年開啟一次,塔開時便年豐人泰。元和十四年(819)正月,憲宗命中使杜英奇帶領宮女三十人,手持香料鮮花,前往臨皋驛迎接佛骨。從光順門進入皇宮,留在宮中三日,然後送往各寺。王侯公卿士大夫及平民百姓,人人奔走迎送,施捨錢財,唯恐落在他人之後。百姓中有人不惜耗盡家產、灼燒頭頂和手臂以求供養佛骨。韓愈向來不喜歡敬佛之事,便上疏勸諫道: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始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此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舍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嘗恨焉!伏惟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別立寺觀。臣當時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微賤,於佛豈合惜身命。所以灼頂燔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唯恐後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行,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餘,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行弔於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弔。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編按:此段文字即韓愈〈論佛骨表〉(諫迎佛骨表),內容與一般所記文字略有出入)
譯文:
臣俯首以為,佛這東西,不過是夷狄的一種法術。從後漢時開始流傳到中國,上古時並不曾有。從前黃帝在位百年,活到一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活了一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活了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活了一百零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活了一百一十八歲;帝舜和帝禹都年滿百歲。這些年代天下太平,百姓安樂長壽,然而當時中國並沒有佛。那以後商湯也活到百歲,他的孫子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史書未記載他們的年壽,推斷他們的生年,大概都不少於一百歲。周文王活了九十七歲,武王活了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這時佛法也未傳到中國,他們並非奉佛而能久居君位和高壽。東漢明帝時開始有佛法,而他在位只有十八年。之後戰亂亡國之禍接踵而來,國運不能久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來,奉佛越來越恭謹虔誠,而朝代更加短促。其間只有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次捨身做佛徒,祭祀宗廟不再用牲畜做祭品,每晝夜只吃一餐,食物限於蔬菜和果品。後來竟為侯景所逼迫,餓死在台城,國家不久便滅亡。敬佛本為求福,反倒招致災禍。由此看來,佛不值得信奉,可以明白了。我唐高祖滅隋建國之初,即主張廢止佛教。當時群臣缺乏遠見,不能深刻領悟先王治政方略及古今理國的規律,傳播聖上的英明見解,以補救奉佛造成的弊害,這事便沒去做。臣曾為此深感遺憾呀!臣俯首思慮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來無人能比。陛下即位之初,就禁止剃度常人為僧尼、道士,又禁止另建佛寺道觀。臣當時認為高祖的遺志,必經陛下之手而得以實現。眼下縱然不能立即實行,難道可以縱容奉佛之風使它愈演愈烈嗎?現在聽說陛下讓僧人們從鳳翔迎來佛骨,登樓觀看,還抬進了皇宮,讓各寺相繼迎接供養。臣雖然十分愚笨,也必定知道陛下不會被佛法迷惑而採取大禮供奉以祈求福瑞吉祥,只不過是因年豐民樂,順應人心,為京都士大夫百姓設置一個奇特的觀賞物、一個遊戲玩樂的器具而已。哪有如此聖明卻肯相信這種荒誕事情的呢?可是百姓愚昧,易受誘惑難明事理,假如看陛下這樣,會以為陛下真心信佛。於是都說天子最聖明,尚且虔心敬佛,咱們百姓渺小卑賤,奉佛難道還應吝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嗎?所以焚灼頭頂燒去手指,數十百人聚集一起,解衣脫衫散佈錢財,從早到晚,轉相仿效,唯恐落於眾人之後,老老少少四處奔走,將謀生之事盡皆拋棄。如果不立即加以禁止,等到佛骨經過各寺廟,必定有砍斷手臂割碎身體用以供養的。傷風敗俗,被四方之國傳為笑談,這不是小事啊。佛本是夷狄之人,同中國言語不通,服飾形製完全不同。他口中不說合乎先王禮法的言論,身上不穿合乎先王禮法的衣服,不懂君臣之間的道義、父子之間的情分。假使他仍活著,奉著他們國家的使命,來我京師朝拜,陛下容納並接待他,不過在宣政殿見他一見,安排一次待客的禮儀,賜他衣服一套,護送他出境,不會讓他去迷惑百姓。何況他身死已久,不過是一塊枯朽的骨頭,污穢不祥的殘物,怎麼適宜讓它進入宮禁呢!孔子說:敬重鬼神但要遠離他。古時諸侯,在國中進行祭吊,尚且命巫祝先用桃枝編的笤帚掃除不祥,然後再行祭弔。現在平白無故迎奉枯朽污穢之物,親臨觀賞,不先命巫祝,不使用桃枝笤帚,群臣不說陛下有錯,御史不指出陛下的過失,臣確實為此感到羞恥。乞求陛下將這塊骨頭交付水火,使奉佛之事永遠斷根,斷絕當今天下人和後代的疑惑。讓天下人知道大聖人的作為非同尋常,難道不是一樁盛美之舉嗎!難道不痛快嗎!佛如有靈,真能降禍作祟,只要有災殃,就加到我身上來吧。老天有眼,我不會怨恨後悔。
延伸閱讀: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韓愈:論佛骨表(諫迎佛骨表)(原文+翻譯)

疏奏,憲宗怒甚。間一日,出疏以示宰臣,將加極法。裴度、崔群奏曰:「韓愈上忤尊聽,誠宜得罪,然而非內懷忠懇,不避黜責,豈能至此?伏乞稍賜寬容,以來諫者。」
譯文:
疏文奏上,憲宗大怒。隔了一天,皇上將疏文出示給宰臣看,打算對韓愈處以極刑。裴度、崔群奏道:「韓愈觸犯陛下,確實應當問罪,然而若不是心懷忠誠,不懼罷官責罰,怎能到這樣地步?乞求聖上稍賜寬容,以使別人敢於勸諫。」

上曰:「愈言我奉佛太過,我猶為容之。至謂東漢奉佛之後,帝王咸致夭促,何言之乖刺也?愈為人臣,敢爾狂妄,固不可赦!」於是人情驚惋,乃至國戚諸貴,亦以罪愈太重,因事言之,乃貶為潮州刺史。
譯文:
憲宗道:「韓愈說我奉佛太過分,我還可以容忍。至於說東漢奉佛之後,帝王都招致性命夭折皇位短促,怎麼話說得這樣刺耳呢?韓愈身為人臣,膽敢如此狂妄,一定不能寬赦。」一時人心震驚嘆惜,乃至皇親國戚們也認為對韓愈加罪太重,便就事情本身為韓愈說情,於是將他貶為潮州刺史。


愈至潮陽,上表曰:「臣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授潮州刺史,即日馳驛就路。經涉嶺海,水陸萬里。臣所領州,在廣府極東。去廣府雖雲二千里,然來往動皆逾月。過海口,下惡水,濤瀧壯猛,難計期程,颶風鱷魚,患禍不測。州南近界,漲海連天,毒霧瘴氛,日夕發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髮白齒落,理不久長。加以罪犯至重,所處又極遠惡,憂惶慚悸,死亡無日。單立一身,朝無親黨,居蠻夷之地,與魍魅同群。茍非陛下哀而念之,誰肯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唯酷好學問文章,未嘗一日暫廢,實為時輩推許。臣於當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於論述陛下功德,與《詩》、《書》相表裏。作為歌詩,薦之郊廟,紀太山之封,鏤白玉之牒;鋪張對天之宏休,揚厲無前之偉跡;編於《詩》、《書》之策而無愧,措於天地之間而無虧。雖使古人復生,臣未肯多讓。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內,莫不臣妾南北東西,地各萬里。自天寶之後,政治少懈,文致未優,武克不綱。孽臣奸隸,外順內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孫。如古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貢,六七十年。四聖傳序,以至陛下,躬親聽斷,干戈所麾,無不從順。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使永永萬年,服我成烈。當此之際,所謂千載一時,不可逢之嘉會。而臣負罪嬰釁,自拘海島,戚戚嗟嗟,日與死迫;曾不得奏薄伎於從官之內、隸御之間,窮思畢精,以贖前過。懷痛窮天,死不閉目!瞻望宸極,魂神飛去。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編按:本文通稱為〈潮州刺史謝上表〉)
譯文:
韓愈到了潮陽,上奏道:臣於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被授潮州刺史,即日驅車上路。經南嶺、涉大海,水陸萬里途程。臣所任職州郡,在廣府最東邊,離廣府雖說二千里路,然而往來都要花費一個月以上。經過海口,下到險惡的水域,波濤壯闊急流兇猛,難以測算行期,颶風時起鱷魚出沒,禍患不可預料。州南地近邊界,海水漲時波濤連天,毒霧瘴氣早晚散發。臣年輕時多病,年剛五十,便頭髮斑白牙齒脫落,按理命不久長。加上所犯之罪極重,所處之地又極偏遠荒瘠,臣憂慮惶恐慚愧驚悸,死期不遠了。臣立蠻夷之地,與山神鬼怪打交道。假使不是陛下哀憐而惦記我,誰肯為臣說一句話呢。臣生性愚笨無知,人情世故多有不懂,只酷愛做學問寫文章,沒有一天停止過,確實得到同輩人推崇讚許。臣在應時文章方面,也無過人之處,至於論述陛下功德,則能與《詩》、《書》相比並;所做詩歌,用為郊祀的獻辭;記載泰山封禪大典,鏤刻在白玉碑石上成為傳世典籍;陳述宏大盛美齊天之功績,傳頌前無古人之偉業,編入《詩》、《書》之類的經典也毫無愧色,放置於天地之間也不覺遜色。即使古代文豪復生,臣也不肯多加退讓。臣俯首以為大唐受天命而統治天下,四海之內,沒有誰不稱臣屈服,南北西東,各有疆域萬里。自天寶以後,政令措施稍覺鬆懈,禮樂不完善,軍備不雄厚。叛臣奸人,外表恭順內心悖逆,父子相繼,祖孫相傳,像古時諸侯,獨霸一方,不向聖上朝拜納貢,有六七十年了。古時四聖所傳秩序,直到陛下,您親自聽政斷事,干戈所指,無不順從。應當制定樂章,禀告神明,東巡泰山,向皇天奏報功勳,使江山萬世長存,護佑我大唐成就偉業。正當此時,可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遇,可是臣負罪在身,被拘禁在海島,憂傷嘆息,一天天逼近死期,竟不能任侍從官職、服事御前,竭盡思慮使盡精力,以贖回先前的過失。心懷苦痛度盡時光,至死不能瞑目!遙望北極星,魂神飛離。俯首懇請陛下,您就是天地父母,同情、憐惜我吧。

憲宗謂宰臣曰:「昨得韓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諫佛骨事,大是愛我,我豈不知!然愈為人臣,不當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我以是惡其容易。」上欲復用愈,故先語及,觀宰臣之奏對。
譯文:
憲宗對宰臣說道:「昨日收到韓愈到潮州後的上表,所以想起他諫迎佛骨之事,他很是愛護我,我難道不知道?但韓愈身為人臣,不應當說人主奉佛就位促壽短。我因此討厭他太輕率了。」皇上意欲重新起用韓愈,所以先說及,看宰臣們怎樣答對。

而皇甫鎛惡愈狷直,恐其復用,率先對曰:「愈終大狂疏,且可量移一郡。」乃授袁州刺史。
譯文:
可是皇甫鎛憎恨韓愈為人心直口快,怕他重被起用,便搶先回答說;「韓愈終究太狂放粗疏,暫且可考慮調到別郡。」於是任命韓愈為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陽,既視事,詢吏民疾苦,皆曰:「郡西湫水有鱷魚,卵而化,長數丈,食民畜產將盡,以是民貧。」居數日,愈往視之,令判官秦濟炮一豚一羊,投之湫水,祝之曰:
譯文:
當初,韓愈到潮陽上任以後,向屬吏詢問百姓有何疾苦,都說:「那城西深潭之中有鱷魚,產卵孵化,有數丈長,把百姓豢養的家畜都要吃光了,因此百姓貧窮。」過了幾天,韓愈前去視察,命判官秦濟烤了一隻小豬一隻羊,投進潭水中,禱告道:

前代德薄之君,棄楚、越之地,則鱷魚涵泳於此可也。今天子神聖,四海之外,撫而有之。況揚州之境,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共天地宗廟之祀,鱷魚豈可與刺史雜處此土哉?刺史受天子命,令守此土,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食民畜熊鹿麞豕,以肥其身,以繁其卵,與刺史爭為長。刺史雖駑弱,安肯為鱷魚低首而下哉!今潮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容,鱷魚朝發而夕至。今與鱷魚約,三日乃至七日,如頑而不徙,須為物害,則刺史選材伎壯夫,操勁弓毒矢,與鱷魚從事矣!(編按:此段原文節選並改寫韓愈〈祭鱷魚文〉)
譯文:
前代德威衰降之君主,拋棄楚、越之地,那麼鱷魚在此棲息是可以的。現今天子神聖,四海之外,均能據有。何況古揚州地域,刺史縣令管轄之境,需獻出貢物賦稅代天地祖先宗廟祭祀所用,鱷魚怎能同刺史一同居處這塊土地上呢?刺史受天子派遣,命他在此駐守,鱷魚伏居潭中膽敢不安分,而去吞食供百姓獵用的熊鹿獐豬來餵肥自身,繁殖後代,與刺史爭做主宰。刺史雖然低能懦弱,怎肯向鱷魚低頭屈服呢?現在大海在潮州南面,大至鯨鵬,小至蝦蟹,無不容納,鱷魚早晨動身晚上即可到達。現與鱷魚約定,三至七日內,如鱷魚頑固不化不肯遷往大海,定要加害於人,那麼刺史將挑選才高體壯之人,持強弓毒箭,同鱷魚一決雌雄!

延伸閱讀:
潮州刺史給鱷魚的最後通牒----韓愈:祭鱷魚文(原文+翻譯)

祝之夕,有暴風雷起於湫中。數日,湫水盡涸,徙於舊湫西六十里。自是潮人無鱷患。
譯文:
禱告的當晚,暴風雷霆從潭中生起。幾天後,潭水乾涸,遷移到舊潭以西六十里。從此潮州人再不受鱷魚危害。


袁州之俗,男女隸於人者,逾約則沒入出錢之家。愈至,設法贖其所沒男女,歸其父母。仍削其俗法,不許隸人。
譯文:
袁州風俗,平民女兒抵押給人家做奴婢,超越契約期限而不贖回,就由出錢人家沒為家奴。韓愈到後,設法贖出那些被沒為家奴的男女,讓他們回到父母身邊。於是禁止此種風俗,不許買人為奴。

十五年,徵為國子祭酒,轉兵部侍郎。會鎮州殺田弘正,立王廷湊,令愈往鎮州宣諭。愈既至,集軍民,諭以逆順。辭情切至,廷湊畏重之。改吏部侍郎。轉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以不臺參,為御史中丞李紳所劾。愈不伏,言準敕仍不臺參。紳、愈性皆褊僻,移刺往來,紛然不止,乃出紳為浙西觀察使,愈亦罷尹為兵部侍郎。及紳面辭赴鎮,泣涕陳敘。穆宗憐之,乃追制以紳為兵部侍郎,愈復為吏部侍郎。
譯文:
元和十五年(820),徵召韓愈為國子祭酒,轉任兵部侍郎。正值鎮州人殺了田弘正,擁立王廷湊,朝廷命韓愈去鎮州傳旨曉諭。韓愈到後,召集軍民,說明反逆與歸順的不同後果,情感深摯言辭真切,王廷湊聽了又怕又敬重。後韓愈改任吏部侍郎(編按:韓愈又稱韓吏部),轉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由於不參謁中臣,被御史中丞李紳彈劾。韓愈不服,說皇上恩准便不必參謁中臣。李紳、韓愈性情都固執不讓,你往我來,爭辯不止,於是派李紳出任浙西觀察使,韓愈也被罷免京兆尹,任兵部侍郎。等到李紳告辭皇上赴鎮任職,流淚陳說,穆宗憐惜他,便追發詔書授李紳為兵部侍郎,韓愈又任吏部侍郎(編按:韓愈又稱韓吏部)
 
長慶四年十二月卒,時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諡曰文
譯文:
長慶(穆宗年號)四年(824)十二月韓愈去世,死時五十七歲,朝廷追贈韓愈禮部尚書的官職,諡號為「文」(編按:韓愈世稱韓文公)

 
愈性弘通,與人交,榮悴不易。少時與洛陽人孟郊、東郡人張籍友善。二人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稱薦於公卿間,而籍終成科第,榮於祿仕。後雖通貴,每退公之隙,則相與談宴,論文賦詩,如平昔焉。而觀諸權門豪士,如僕隸焉,瞪然不顧。而頗能誘厲後進,館之者十六七,雖晨炊不給,怡然不介意。大抵以興起名教,弘獎仁義為事。凡嫁內外及友朋孤女僅十人。
譯文:
韓愈性情寬宏通達(開朗豁達),和別人交往,無論人家榮辱沉浮(發跡或潦倒)他態度始終不變。年輕時和洛陽人孟郊(編按:孟郊,字東野,苦吟詩派詩人,人稱「郊寒島瘦」,代表作〈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韓愈有〈送孟東野序〉)、東郡人張籍(曾任水部員外郎,士子朱慶餘曾獻給張籍〈近試上張水部〉(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代表作〈節婦吟〉(還君明珠淚雙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關係友好,孟郊、張籍名聲和地位還不顯達時,韓愈不避寒暑,在公卿間稱讚推薦他們,結果張籍終於考中進士科,仕宦之途順利。後來韓愈雖然顯貴,但每當辦完公事的閒暇,就和他們交談宴飲,論文賦詩,和昔日一樣。然而他對待諸權豪勢要,就像看作奴僕一樣,瞪著眼睛不屑一顧。韓愈很善於誘導勉勵後進,留在家中做賓客對待的十有六七,即使連自己的早飯都供不上了,仍然和顏悅色毫不在意。他總是把振興名教和弘揚仁義為己任,經他幫助婚嫁的內外親戚及朋友的孤女多達十人。

常以為自魏、晉已還,為文者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不復振起矣。故愈所為,文,務反近體;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後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甚眾,無以過之,故世稱「韓文」焉。然時有恃才肆意,亦有盩(引而擊之)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時謂愈有史筆,及撰《順宗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舍,頗為當代所非。穆宗、文宗嘗詔史臣添改,時愈婿李漢、蔣系在顯位,諸公難之。而韋處厚竟別撰《順宗實錄》三卷。有文集四十卷,李漢為之序。
譯文:
韓愈常認為,自魏晉以來做文章的人多拘於駢句對偶,而古代經典的意旨,司馬遷、揚雄的氣韻風格,不再發揚了。所以韓愈所寫文章,務必同近時文體相反,抒發意旨創立學說,自成一家嶄新見解。當時作家很多,沒人能超過他,所以世上有韓文之譽。但是他不時仗恃才華肆意而言,也有遠離孔、孟的觀點。譬如南方人荒唐地將柳宗元當作羅池神,而韓愈撰寫羅池廟碑便作為真有其事來記載;李賀(編按:人稱詩鬼)因父名晉肅,不應參加進士考試,而韓愈為李賀寫了諱辯一文,讓他去考進士;又寫了毛穎傳,譏諷戲謔不近人情:這是文章的最大失誤。當時人稱韓愈有史家的筆力,等到他撰寫《順宗實錄》,由於繁簡不當,敘事取捨也不恰當,深為當時人指責。殷宗、文宗都曾命令史臣增添修改,那時韓癒的女婿李漢、蔣系官居顯位,諸位史臣很覺為難。而韋處厚竟然另外撰寫了《順宗實錄》三卷。韓愈有文集四十卷,李漢為文集作序。

子昶,亦登進士第。
譯文:
韓愈之子名昶,也考中了進士。

 

韓愈.png
上圖:韓愈


附錄:新唐書 韓愈傳

韓愈,字退之,鄧州南陽人。七世祖茂,有功於後魏,封安定王。父仲卿,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縣人刻石頌德。終秘書郎。愈生三歲而孤,隨伯兄會貶官嶺表。會卒,嫂鄭鞠之。愈自知讀書,日記數千百言,比長,盡能通《六經》、百家學。擢進士第。會董晉為宣武節度使,表署觀察推官。晉卒,愈從喪出,不四日,汴軍亂,乃去。依武寧節度使張建封,建封闢府推官。操行堅正,鯁言無所忌。調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上疏極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有愛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參軍。元和初,權知國子博士,分司東都,三歲為真。改都官員外郎,即拜河南令。遷職方員外郎。


華陰令柳澗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報而刺史罷。澗諷百姓遮索軍頓役直,後刺史惡之,按其獄,貶澗房州司馬。愈過華,以為刺史陰相黨,上疏治之。既御史覆問,得澗贓,再貶封溪尉。愈坐是復為博士。既才高數黜,官又下遷,乃作《進學解》以自諭曰: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召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雲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於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於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燒膏油以繼晷,常矻矻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牴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芒芒,獨旁搜而遠紹。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先生之於儒,可謂有勞矣。沈浸濃鬱,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亡涯。周《誥》商《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迨《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具宜。先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跋前躓後,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先生曰:「籲!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磺楔,各得其所,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餘為妍,卓犖為傑,校短量長,唯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於行。荀卿宗王,大倫以興;逃讒於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詞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由其統,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於用,行雖修而不顯於眾。猶且月費俸錢,歲靡稟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茲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無,計班資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

執政覽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轉考功,知制誥,進中書舍人。

初,憲宗將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諸軍按視。及還,且言賊可滅,與宰相議不合。愈亦奏言:

淮西連年脩器械防守,金帛糧畜耗於給賞,執兵之卒四向侵掠,農夫織婦餉於其後,得不償費。比聞畜馬皆上槽櫪,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躍叫呼,勢不支久,必自委頓。當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況以三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全力,其敗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取勝,必勝之師利在速戰,兵多而戰不速則所費必廣。疆場之上,日相攻劫,近賊州縣,賦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時,人人異議以惑陛下,陛下持之不堅,半塗而罷,傷威損費,為弊必深。所要先決於心,詳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圖功。

又言:「諸道兵羈旅單弱不足用,而界賊州縣,百姓習戰鬥,知賊深淺,若募以內軍,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萬,畜力伺利,一日俱縱,則蔡首尾不救,可以責功」。執政不喜。會有人詆愈在江陵時為裴均所厚,均子鍔素無狀,愈為文章,字命鍔謗語囂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節度彰義軍,宣慰淮西,奏愈行軍司馬。愈請乘遽先入汴,說韓弘使葉力。元濟平,遷刑部侍郎。

憲宗遣使者往鳳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唄,至為夷法,灼體膚,委珍貝,騰沓系路。愈聞惡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始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書史不言其壽,推其年數,蓋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至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舍身施佛,宗廟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後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君臣識見不遠,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別立寺觀。臣當時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令盛也!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遞加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豐年之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信向;百姓微賤,於佛豈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頂燔指,十百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唯恐後時,老幼奔波,棄其生業。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貳於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兇穢之餘,豈宜以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吊於其國,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君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將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訐牾,罪之誠宜。然非內懷至忠,安能及此?願少寬假,以來諫爭。」

帝曰:「愈言我奉佛太過,猶可容;至謂東漢奉佛以後,天子感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爾,固不可赦!」於是中外駭懼,雖戚里諸貴,亦為愈言,乃貶潮州刺史。

既至潮,以表哀謝曰:

臣以狂妄戇愚,不識禮度,陳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萬死莫塞。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謂言雖可罪,心亦無他,特屈刑章,以臣為潮州刺史。既免刑誅,又獲祿食,聖恩寬大,天地莫量,破腦刳心,豈足為謝!臣所領州,在廣府極東,過海口,下惡水,濤瀧壯猛,難計期程,颶風鱷魚,患禍不測。州南近界,漲海連天,毒霧瘴氛,日夕發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發白齒落,理不久長。加以罪犯至重,所處遠惡,憂惶慚悸,死亡無日。單立一身,朝無親黨,居蠻夷之地,與魑魅同群,茍非陛下哀而念之,誰肯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學問文章,未嘗一日暫廢,實為時輩所見推許。臣於當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於論述陛下功德,與《詩》、《書》相表裏,作為歌詩,薦之郊廟,紀太山之封,鏤白玉之牒,鋪張對天之宏休,揚厲無前之偉績,編於《詩》、《書》之策而無愧,措於天地之間而無虧,雖使古人復生,臣未肯讓。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內,莫不臣妾,南北東西,地各萬里。自天寶以後,政治少懈,文致未優,武克不剛,孽臣奸隸,蠹居棋處,搖毒自防,外順內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孫,如古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貢,六七十年。四聖傳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來,躬親聽斷,旋乾轉坤,關機闔開,雷厲風飛,日月清照,天戈所麾,無不從順。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顯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當此之際,所謂千載一時不可逢之嘉會,而臣負罪嬰釁,自拘海島,戚戚嗟嗟,日與死迫,曾不得奏薄伎於從官之內、隸御之間,窮思畢精,以贖前過。懷痛窮天,死不閉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
 
帝得表,頗感悔,欲復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論是大愛朕,然不當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鎛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終狂疏,可且內移。」乃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州,問民疾苦,皆曰:「惡溪有鱷魚,食民畜產且盡,民以是窮。」數日,愈自往視之,令其屬秦濟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物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德薄,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湖、嶺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內,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掩,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旰然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拒爭為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々睍斯,為吏民羞,以偷活於此也?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鱷魚有知,其聽刺史。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容歸,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

祝之夕,暴風震電起溪中,數日水盡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無鱷魚患。袁人以男女為隸,過期不贖,則沒入之。愈至,悉計庸得贖所沒,歸之父母七百餘人。因與約,禁其為隸。召拜國子祭酒,轉兵部侍郎。

鎮州亂,殺田弘正而立王廷湊,詔愈宣撫。既行,眾皆危之。元稹言:「韓愈可惜。」穆宗亦悔,詔愈度事從宜,無必入。愈至,廷湊嚴兵迓之,甲士陳廷。既坐,廷湊曰:「所以紛紛者,乃此士卒也。」愈大聲曰;「天子以公為有將帥材,故賜以節,豈意同賊反邪?」語未終,士前奮曰:「先太師為國擊硃滔,血衣猶在,此軍何負,乃以為賊乎?」愈曰:「以為爾不記先太師也,若猶記之,固善。天寶以來,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者乎?」眾曰:「無。」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官中書令,父子受旗節;劉悟、李祐皆大鎮。此爾軍所其聞也。」眾曰:「弘正刻,故此軍不安。」愈曰:「然爾曹亦害田公,又殘其家矣,復何道?」眾言雚曰:「善。」廷湊慮眾變,疾麾使去。因曰:「今欲廷湊何所為?」愈曰:「神策六軍將如牛元翼者為不乏,但朝廷顧大體,不可棄之。公久圍之,何也?」廷湊曰:「即出之。」愈曰:「若爾,則無事矣。」會元翼亦潰圍出,延湊不追。愈歸奏其語,帝大悅。轉吏部侍郎。
 
時宰相李逢吉惡李紳,欲逐之,遂以愈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詔不臺參,而除紳中丞。紳果劾奏愈,愈以詔自解。其後文刺紛然,宰相以臺、府不協,遂罷愈為兵部侍郎,而出紳江西觀察使。紳見帝,得留,愈亦復為吏部侍郎。長慶四年卒,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謚曰文。

愈性明銳,不詭隨。與人交,始終不少變。成就後進士,往往知名。經愈指授,皆稱「韓門弟子」,愈官顯,稍謝遣。凡內外親若交友無後者,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鄭喪,為服期以報。

每言文章自漢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後,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樹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師說》等數十篇,皆奧衍閎深,與孟軻、揚雄相表裏而佐佑《六經》云?至它文,造端置辭,要為不襲蹈前人者。然惟愈為之,沛然若有餘,至其徒李翱、李漢、皇甫湜從而效之,遽不及遠甚。從愈游者,若孟郊、張籍,亦皆自名於時。

......

贊曰:唐興,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綱,文弊質窮,崿俚混並。天下已定,治荒剔蠹,討究儒術,以興典憲,薰醲涵浸,殆百餘年,其後文章稍稍可述。至貞元、元和間,愈遂以《六經》之文為諸儒倡,障堤末流,反刓以樸,刬偽以真。然愈之才,自視司馬遷、揚雄,至班固以下不論也。當其所得,粹然一出於正,刊落陳言,橫騖別驅,汪洋大肆,要之無牴牾聖人者。其道蓋自比孟軻,以荀況、揚雄為未淳,寧不信然?至進諫陳謀,排難恤孤,矯拂媮末,皇皇於仁義,可謂篤道君子矣。自晉汔隋,老佛顯行,聖道不斷如帶。諸儒倚天下正議,助為怪神。愈獨喟然引聖,爭四海之惑,雖蒙訕笑,𧾷合而復奮,始若未之信,卒大顯於時。昔孟軻拒楊、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餘歲,撥衰反正,功與齊而力倍之,所以過況、雄為不少矣。自愈沒,其言大行,學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


【文章出處】
《新唐書》卷一百零一
韓愈傳
原作者:歐陽脩、宋祁、范鎮、呂夏卿、梅堯臣等


韓愈.png
上圖:韓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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