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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原文）


文學創作關鍵字100──運鏡

想像你正觀賞一部電影，劇情到精彩之處，兩位角色在大街上起了口角。螢幕上除了兩人之外，還能看見街道上行人、小販穿流而過。

這時，你會不會希望畫面再靠近一點？再更集中於兩位角色？

如此你才能好好看清楚，兩人爭執過程中表情如何改變、有哪些細微動作。畫面轉為主角特寫，你看見他深深皺眉，向對方開槍之後甩頭離去。隨著中槍者倒下，四周尖叫連連。

這時，你會不會反而希望畫面拉遠一點？讓你看清周圍反應？

也就是說，作為觀眾的你，其實並不希望畫面一成不變，反而希望畫面能適時調整遠近、突顯重點。這種「近」與「遠」的調度，若實踐在文學作品之中，就是本篇要討論的──文字「運鏡」。

「運鏡」一詞原是電影術語，是透過鏡頭縮放或攝影機位置、移動方式的改變，來引導觀眾專注於特定畫面。而在文學作品之中，寫作者也能透過調整書寫的次序、描摹的精細程度等要素，來達成類似電影運鏡的效果，目標在控制讀者的注意力，並使得故事的層次更加豐富。

推移、滯留，造成畫面移動或停滯於特寫，都是電影常見的運鏡手法，而文字能以安排描寫次序來進行推移，詳細敘述某一人事物來進行特寫，再改變句子長短節奏，就彷彿控制電影運鏡的速度。然而，文字和影像不同，某些「推近」和「拉遠」的能力是文字獨有的（編者註：影像依然可以透過鏡頭拉近或拉遠，並非文字獨有），在影片中若不用旁白說明，則很難達成。例如，文字的「近景」，可以「近」到進入人物內心，直接寫出其獨白，使讀者貼近觀賞人物的內心景觀。反之，文字的「遠景」，又可以「遠」到幾百年、幾千公里都用一句話帶過，或者整段敘述只概略提供了時空輪廓的摘要。有近有遠，那麼文字的「中景」是如何呢？便是介於遠與近之間，描寫具體的外部動作，並且聚焦在特定場景。

通常，一篇精彩的文學作品都適當地在「近景」與「遠景」之間交錯移動，就像一部好電影的鏡頭不會只有大遠景或只有特寫。我們可以說，除非刻意經營的特殊風格，不然只有「遠」就顯得空泛，只有「近」則顯得瑣碎。好的寫作者會有流暢自然的運鏡功夫，帶領讀者在「近景」與「遠景」之間穿梭，且流暢得往往不使讀者察覺。

讓我們以李奕樵的短篇小說〈兩棲作戰太空鼠〉，這篇名作的開頭為例︰

沒有威嚇。我只是輕說了聲：跑。
他立刻從地上彈起身子，在小小的牢室裡，跑了起來。沿著四方牆壁，繞著圈跑，跑得很快。圈子很小，他得向中心斜著身子，以畸形的身姿跑著，好抵抗離心力。不停旋轉，像一只無奈的鉛錘。
在這之前，我無法想像一個人看起來不像一個人，而像鉛錘。

明確的場景（牢房）、具體的動作（繞圈跑）、人物（跑者和命令者），這是「中景」。但作者隨即拉近鏡頭，描寫命令者（敘事者「我」）的思緒，進入敘事者內心景觀的「近景」︰

我只聽他跑步的踏地聲，並且讓他知道我有在聽。
我不免認真思考：為什麼籠中鼠會在輪上奔跑？
還有，為什麼我可以忍受呢？做為一個觀看的人。

此處透過敘事者內心獨白，帶出兩個抽象問題，讀者可以快速聯想到上一段牢房內的跑者（籠中鼠）。這兩個問題呼應前述「一個人看起來不像一個人」，點出這篇小說的其中一個核心──是什麼樣的殘酷，讓人變得不像人？

可是，作為讀者，此時我們以看到了「中景」和「近景」，卻還是對故事的時空背景一頭霧水︰這是哪裡的牢房？什麼時代會這樣處罰犯人？

直到下下段，作者把鏡頭拉遠，讓我們看清「遠景」，這些疑惑才解開︰
　
這是座彈丸之島，幾乎沒有平地，倒是有無盡的隧道。我們睡在隧道裡，隧道裡有很多房間。我分配到的寢室有兩管日光燈，流明極低，很難在裡頭閱讀。［……］海島的夏天是四十度的嚴酷濕熱。［……］
有人在睡夢中中暑。
我們得拚死喝水，強迫自己排汗。但部隊裡沒有海水濾淨機，
　　
讀到這段，讀者才明白這是一篇關於離島部隊的故事。也才理解到前述的牢房很可能不是一般監獄，而是部隊的禁閉室。這種開場手法在電影裡很常見，先近距離拍攝一事件，讓觀眾被事件吸引卻不明白前因後果，接著再拉遠鏡頭，使觀眾進入故事時空，並產生恍然大悟的暢快感。

值得注意的是，這篇小說只用了七百多字，就完成了以上的鏡頭伸縮，簡潔有力的開場。你可以試著在腦中替它抽換次序，把「遠景」換到開頭再拉近，你會發現故事還是講得通，但就沒這麼精彩了。

由此可見，成功的運鏡能適時突顯重點，替故事增色。下次寫小說時，你不妨也花些心力來安排運鏡，發揮鏡頭調度的威力吧！

參考資料：

李奕樵〈兩棲作戰太空鼠〉《遊戲自黑暗》
李洛克《寫作革命：散文、小說、文案、社群貼文輕鬆進階的40道練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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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網路）


【文章出處】
《臉書．想像朋友寫作會》
〈【運鏡】． 文學創作關鍵字100〉
2022-09-03
網址：
https://www.facebook.com/ImaginaryFriendsLiteratureClub/photos/a.2078895225473696/6028287080534471/?type=3
作者：秦佐
【作者簡介】
秦佐，台灣屏東人，國立政治大學歐語系西班牙文組畢業，中文系輔修，政治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曾任長廊詩社顧問，現為想像朋友寫作會成員。曾獲國藝會文學創作補助、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臺中文學獎等。著有散文集《擱淺在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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