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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三吏」「三別」是杜甫的五言古詩傑作。杜甫「三吏」、「三別」 指的是〈石壕吏〉〈潼關吏〉〈新安吏〉及〈新婚別〉〈垂老別〉〈無家別〉六首詩。這六首詩創作於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年）八月，真實地描寫對象包含縣吏、關吏、老婦、老翁、新娘、征夫等中下層官員、百姓，人民捲入動盪黑暗的安史戰亂所受的苦難，生動刻劃人民悽慘的悲劇。杜甫目睹世人的苦難生活，對這些飽受苦難人民寄予深深的同情，同時對官吏給平民迫害和苦難深惡痛絕，表現了他憂國憂民的思想面貌。




新婚別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
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結髮為妻子，席不暖君床。
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
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藏。
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
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腸。
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
自嗟貧家女，久致羅襦裳。
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妝。
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
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作品出處】
《杜工部集》
〈新婚別〉
原作者：杜甫




垂老別

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
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
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
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髓乾。
男兒既介冑，長揖別上官。
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
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
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
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
勢異鄴城下，縱死時猶寬。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
憶昔少壯日，遲回竟長嘆。
萬國盡征戍，烽火被岡巒。
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
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作品出處】
《杜工部集》
〈垂老別〉
原作者：杜甫

無家別

寂寞天寶後，園廬但蒿藜。
我里百餘家，世亂各東西。
存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
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蹊。
人行見空巷，日瘦氣慘凄。
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
四鄰何所有，一二老寡妻。
宿鳥戀本枝，安辭且窮栖。
方春獨荷鋤，日暮還灌畦。
縣吏知我至，召令習鼓鞞。
雖從本州役，內顧無所攜。
近行止一身，遠去終轉迷。
家鄉既蕩盡，遠近理亦齊。
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谿。
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
人生無家別，何以為烝黎。

【作品出處】
《杜工部集》
〈無家別〉
原作者：杜甫


想像示意圖


註釋翻譯

新婚別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
譯文：
菟絲附在蓬麻上，牽引的枝蔓自然長不了。

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譯文：
把女兒嫁給征夫，不如拋棄在路旁。

結髮為妻子，席不暖君床。
譯文：
雖然成為您的結髮妻子，但還沒有睡暖您床上的蓆子。

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
譯文：
晚上結婚，早晨就要告別，豈不是太匆忙？

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
譯文：
你走得雖然不遠，只是到河陽去守邊。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譯文：
但我的身份還沒明確（古代婦女出嫁三天才算成婚，名分才定），怎麼能拜見公婆？

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藏。
譯文：
父母撫養我的時候，日夜要我深居閨房。

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
譯文：
生了女兒總要出嫁，就是雞狗也得跟著過。

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腸。
譯文：
你現在去的是九死一生的戰場，沉痛壓迫著我的心腸。

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譯文：
立誓要隨你一同前去，可是形勢反復多變，往往事與願違。

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譯文：
請你不要為新婚猶豫牽掛，好好努力當兵打仗。

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
譯文：
有婦女在軍隊裡，士兵的鬥志不會堅強。

自嗟貧家女，久致羅襦裳。
譯文：
自嘆窮人家女子，好不容易才準備了結婚穿的綢短衣。

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妝。
譯文：
綢衣以後絕不再穿，對著你洗掉臉上的紅妝。

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
譯文：
仰看天上的群鳥飛翔，無論大小都是成雙成對。

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譯文：
人事總是這樣不如意，今後只能與你永遠相望。


想像示意圖


垂老別

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
譯文：
四邊戰亂沒有平定，老人都不得安寧。

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
譯文：
子孫既已全部陣亡殆盡，何必再保全自己生命？

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
譯文：
扔下拐杖出門從軍，同行的人都為我感到心酸。

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髓乾。
譯文：
幸虧牙齒還在，所悲的是骨髓已經枯乾。

男兒既介冑，長揖別上官。
譯文：
男兒既已穿上盔甲，就此作揖告別官長。

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
譯文：
老妻躺在路邊啼哭，冬天已到衣裳還很單薄。

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
譯文：
誰知道這就是死別？仍為老妻的淒寒而內心感傷。

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
譯文：
此去必定無法歸來，還勸我多多加餐。

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
譯文：
聽說土門的城壁十分堅固，敵軍要從杏園渡河也很困難。

勢異鄴城下，縱死時猶寬。
譯文：
形勢和鄴城不同，就是要死期限也還算寬。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
譯文：
人生總有離合悲歡，哪能選擇壯年或老年？

憶昔少壯日，遲回竟長嘆。
譯文：
想起當初少壯的日子，不由得徘徊長嘆。

萬國盡征戍，烽火被岡巒。
譯文：
到處都在打仗，烽火遍佈山巒。

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譯文：
屍體堆積熏腥了草木，血流成河染紅了平原。

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
譯文：
何方還有樂土，哪裡還敢留戀故鄉？

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譯文：
從此要與我的茅屋永訣，五臟六腑都因此崩塌摧殘。


想像示意圖


無家別

寂寞天寶後，園廬但蒿藜。
譯文：
天寶年間以後，農村寂寞荒涼只剩下蒿草蒺藜。

我里百餘家，世亂各東西。
譯文：
我的鄉里百餘戶人家，因世道亂離都各奔東西。

存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
譯文：
活著的沒有消息，死了的已化為塵土。

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蹊。
譯文：
因為鄴城兵敗，我回來尋找家鄉的舊路。

人行見空巷，日瘦氣慘凄。
譯文：
在村裡走了很久只見空巷，日色無光一片蕭條淒慘的景象。

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
譯文：
只能面對著一隻隻豎起毛來，向我怒號的野狐狸。

四鄰何所有，一二老寡妻。
譯文：
四鄰還剩些什麼人呢？只有一兩個老寡婦。

宿鳥戀本枝，安辭且窮栖。
譯文：
宿鳥總是留戀著本枝，我也同樣依戀故土，哪能辭鄉而去，且在此地棲宿。

方春獨荷鋤，日暮還灌畦。
譯文：
正當春季，我扛起鋤頭下田，到了天晚還忙著澆田。

縣吏知我至，召令習鼓鞞。
譯文：
縣吏知道我回來了，又徵召我去練習軍中的騎鼓。

雖從本州役，內顧無所攜。
譯文：
雖然在本州服役，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可已攜帶。

近行止一身，遠去終轉迷。
譯文：
近處去，我只有空身一人，遠處去終究也會迷失。

家鄉既蕩盡，遠近理亦齊。
譯文：
家鄉既已一片空蕩，遠近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谿。
譯文：
永遠傷痛我長年生病的母親，死了五年也沒有好好埋葬。

生我不得力，終身兩酸嘶。
譯文：
她生了我，卻得不到我的服侍，母子二人終身忍受辛酸。

人生無家別，何以為烝黎。
譯文：
人活在世上卻無家可別，這老百姓可要怎麼當？


想像示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