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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用人之道的智慧

通觀一部《資治通鑑》可以發現,司馬光對選官用人問題給予了突出關注,並以「臣光曰」形式的議論,對中國古代的選官用人原則進行了高度的總結。

這些原則是他站在治國理政高度上對用人之道的總結,是對歷史的總結。


一、「德者,才之帥也」:只能以德統才,不可以才勝德


《資治通鑑》是以三家分晉開篇的,司馬光為了論述其關於用人標準的理論,在敘述三家分晉的事件之後,追述了五十年前三家滅智伯之事,並由此引發了一段長篇的關於才德關係的議論。

原本是智家的勢力最大,為什麼沒多長時間就被趙家消滅了呢?司馬光通過鮮明的對比,用事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認為,智伯之所以亡,關鍵是「才勝德也」,智氏在選接班人的時候,過於看重了才而忽略了德。

司馬光接著對才和德兩個概念以及二者關係進行了定義,「聰察強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

聰,是聰明睿智;察,是精明細緻;強,是強大健壯;毅,是果敢堅毅。這些方面是由人的才所帶來的品格,或者說是才的具體表現。

而德所表現出來的,是一個人的正、直、中、和。這四個字在中國傳統的人生哲學中有著特別豐富的內涵,也是司馬光強調的用人標準的核心。

正對應的是邪,強調的是純正、正派、正大光明,它的反面是自私、貪求、歪門邪道;

直對應的是曲,強調的是公道、合理、誠實不欺,它的反面是虛偽、狡猾、陰謀詭計;

中對應的是偏,強調的是守常、折衷、不偏不倚,它的反面是多變、極端、厚此薄彼;

和對應的是爭,強調的是協調、均衡、和而不同,它的反面是狹隘、排他、你死我活。

在司馬光看來,才和德的高下輕重,昭然若揭。在二者關係中,只能以德統才,不可以才勝德。

司馬光接著按照才德之有無及其相勝關係,分人群為四等:才德全具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至於取人之術,則是「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司馬光出於現實感慨而發的這一番憤激之語,無疑將複雜的人性與才性做了過於簡單化的處理。

不過,德才兼備、以德統才,卻一直是中國政治傳統中選官用人原則的主流。

唐文宗太和八年,面對牛李黨爭的困局,唐文宗感嘆「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

在司馬光看來,這是唐文宗在用人問題上的嚴重失誤導致的,「朝廷有朋黨,則人主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群臣也」。

他批評唐文宗總想在臣僚之間搞平衡,發生爭端的時候,不問對錯,各打五十大板;或者明明知道對錯,也不敢表明態度,支持正直公忠之士。

二、「先器識而後才藝」:推崇有擔當意識和包容能力的人

在政治生活中,一個人的德還體現在器識上。

一個具有擔當意識和包容能力的人,才能真正稱得上是「器識宏偉」。

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特彆強調器識。

在記唐代儒將裴行儉去世時,司馬光又追述其擔任吏部侍郎時「有知人之鑑」,通過裴行儉對包括「初唐四傑」在內的幾位年輕士子發展前途的判斷,並得到應驗的事例,突出表達了「士之致遠者,當先器識而後才藝」的觀點。

儘管裴行儉的所謂「知人之鑑」難免主觀武斷之嫌,甚至對「四傑」的這一段負面評價是否出自裴行儉也受到質疑,但司馬光對裴行儉的稱頌,以及對「先器識而後才藝」用人原則的推崇卻是顯而易見的。

司馬光看重器識,還體現在他對唐玄宗朝被人們稱為「伴食宰相」的盧懷慎的態度上。

因為自己的同僚是被稱為「救時之相」的姚崇,氣場強大,才能突出,所以遇到事情,盧懷慎都推給姚崇去拿主意,只是每天和姚崇一起吃工作餐。

司馬光記此事為:「懷慎與崇同為相,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時人謂之伴食宰相」。

接著就為盧懷慎辯解,「崇,唐之賢相,懷慎與之同心戮力,以濟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

司馬光並不認為盧懷慎是吃飯不幹事的宰相,而是有氣度有容量的賢臣,是符合其「正直中和」標準的有德之人。

他因此提出了同僚關係中的兩種不良傾向,「夫不肖用事,為其僚者,愛身保祿而從之,不顧國家之安危,是誠罪人也。賢智用事,為其僚者,愚惑以亂其治,專固以分其權,媢嫉以毀其功,愎戾以竊其名,是亦罪人也。」

在司馬光看來,實行集體宰相制的情況下,如果和心術不正、品行不端的同僚共事,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顧國家安危、不講原則地附和他,以維持一種表面的和諧,這種人是應該批判的罪人。

如果和你同僚的是賢者智者,你非要與其一爭高下,甚至不惜採取陰謀手段,對其進行擾亂、詆毀,以達到分其權、竊其名的目的,這同樣也是歷史的罪人。

司馬光為盧懷慎辯解,強調的是,謙退也是一種氣量和器識,推功於賢智之人以維持一個團結協作的領導班子,而不是處處去出風頭搶角色,因此而被人們不冷不熱地譏諷一句「伴食宰相」,這也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三、「用人如器,各取所長」: 不求全責備,主張隨器授任

在用人思想中,司馬光對人才並不一味地求全責備,而是主張隨器授任。

在《資治通鑑》中,他非常注意選取那些「用人如器,各取所長」的言論。

如記戰國時期子思向衛侯推薦苟變之事,衛侯因為苟變「嘗為吏,賦於民而食人二雞子」,德行有虧,故決定棄而不用。子思勸誡說,「夫聖人之官人,猶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今君處戰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於鄰國也」。

衛侯聽取了子思的建議,任用苟變,造就了衛國的一代名將。

《資治通鑑》中最推崇的用人成功的君主當數唐太宗,其中最突出的是唐太宗駁斥封德彝錯誤人才觀一事。

唐太宗即位之初,就要求擔任宰相的封德彝去考察和舉薦人才,但許久都沒有推薦一人。唐太宗詰問何故,封德彝回答說:「非不盡心,但於今未有奇才耳!」

封德彝的回答暴露出嚴重的思想觀念問題。

人才在哪裡?每個時代是否都有適應時代需要的人才?看似簡單的問題,不是人人都能想得通的。

此前,唐太宗就一直為難於發現人才而苦惱,給事中杜正倫乘機對他說:「每一個時代都一定有人才,隨時都可以用,豈能等到夢見傅說,遇到呂尚,然後才求治理國家嗎?」

傅說是傳說中商王武丁時的賢人,呂尚就是姜太公,是周文王時期的賢人。

這句話點醒了唐太宗,為了發現人才,他下令中央各部門的長官舉薦賢能,表示將量才任用。

現在封德彝居然回答說滿世界也找不出一個像樣的人才,唐太宗就理直氣壯地搬出杜正倫的理論駁斥道:「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

事實上,經過多次舉薦,各方面的人才都陸續提拔到合適的崗位上,並形成了歷史上難得一見的人才班底。

貞觀四年年底的一天,在任的各位宰相陪同唐太宗一起吃飯,宴席間,唐太宗對王珪說:「卿識鑒精通,復善談論,(房)玄齡以下,卿宜悉加品藻,且自謂與數子何如?」

意思是說,你王珪是以善於品評人物出名的,口才又好,今天你就針對在座的各位宰相,都來品評一番吧,還要對自己有個定位,與各位大臣相比,衡量一下自己的短長。

王珪也不推辭,當著皇上和宰相同僚的面,就發起了高論。

在王珪看來,這個宰相班子中,有負責全面打理朝政且忠心耿耿的房玄齡;有隨時可以帶兵出征、才兼文武的李靖;有負責為皇帝上傳下達而能做到簡明扼要、準確無誤的溫彥博;有能夠在繁雜的日常政務中分清輕重緩急、做到眾務必舉的戴胄;有希望通過自己的諫諍,使君主克服人性的弱點,而成為聖明之君的魏徵;還有王珪那樣一個敢於當眾表揚與自我表揚、對待看不慣的事情敢於毫不留情指出來的炮筒子。

唐太宗是多麼的幸運啊。但是,唐太宗的幸運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正是他「用人如器,各取所長」方針指導下所達成的良好局面。

在貞觀後期的紀事中,司馬光還專門選取了唐太宗分析自己成就貞觀之治的五點總結,都是關於用人方面的,其中有一點就是「人之行能,不能兼備,朕常棄其所短,取其所長」。

只有「用人如器,各取所長」,才能真正地發現人才。

四、「舉之以眾,取之以公」:克服人情干擾與規則約束的矛盾

選官與用人,除了講究原則,還需要有制度的保證。

到司馬光的時代,中國古代選官制度已經非常完備,完備到出現了新的困局。一個人能否做官,能夠做什麼級別的官,不是哪個人可以說了算的,而是通過嚴格的資歷體系各項指標的計算得出來的。

這個資歷體系,由出身、任職經歷、考績、舉主、年資等等因素構成,而且都是有檔案可查的。

用蘇軾的話說,「今舉於禮部者,皆用糊名易書之法,選於吏部者,皆用長守不易之格」。

所以,他提出了任人與任法的兩難抉擇問題,「任人而不任法,則法簡而人重;任法而不任人,則法繁而人輕。法簡而人重,其弊也,請謁公行而威勢下移;法繁而人輕,其弊也,人得苟免,而賢不肖均,此古今之通患也。夫欲人法並用,輕重相持,當安所折中?」(蘇軾《私試策問·人與法並用》)

簡言之,蘇軾的問題在於,選官用人的過程中,如何克服人情干擾與規則約束的矛盾。

司馬光當然沒有直接回答「蘇軾之問」,卻在《資治通鑑》中評論唐代中期宰相崔祐甫用人之時,間接提供了一個答案。

由於德宗皇帝居喪,崔祐甫獲得了特別的授權,面對前任宰相常袞積壓的大量人事安排,他放開手腳,不到二百天的時間裡,就安排提拔了八百來人。

德宗皇帝對他說:「人或謗卿,所用多涉親故,何也?」

崔祐甫回答:「臣為陛下選擇百官,不敢不詳慎,苟平生未之識,何以諳其才行而用之。」不認識的人自然無法知道其才能德行如何了。

德宗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君臣之間的這段對話,涉及到蘇軾說的任人與任法的問題,崔祐甫的做法是任人而不任法,憑著皇帝的信任,本著一顆公心,在自己認識的人中大膽提拔任用。

司馬光並不認同崔祐甫的做法,僅憑一人之力,熟識的人總是有限的,即使完全出於公心,也不可能沒有遺漏。

他提出的辦法是,「舉之以眾,取之以公。眾曰賢矣,己雖不知其詳,姑用之,待其無功,然後退之,有功則進之;所舉得其人則賞之,非其人則罰之。進退賞罰,皆眾人所共然也,己不置豪發之私於其間」。

這是司馬光有關選官用人問題論述中最切近制度設計的議論,也是對「蘇軾之問」最接近出口的一個回答,這樣做既不陷於人情干擾,又可免于越來越繁密的規則的束縛。

但是,這個議論畢竟還是停留在理念上,在制度設計中如何做到「舉之以眾,取之以公」,這就不是生活在遙遠北宋時代的司馬光和蘇軾們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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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司馬光.資治通鑑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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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司馬光.資治通鑑手稿(局部)


【文章出處】
《每日頭條》
〈《資治通鑑》還隱藏著用人之道的智慧?

2016-10-28
網址:

https://kknews.cc/zh-tw/history/6kmg9lq.html
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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