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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語出紅樓夢》第九十一回。這句話綜合了文學、佛學、論語三種來源融鑄而成。

神話學中的「弱水」指仙境中的河流,遙遠而不可及,如蘇軾金山妙高台詩:「 蓬萊不可到,弱水三萬里。」紅樓夢》第二十五回:「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而在《尚書.禹貢》、《史記.大宛列傳》、《漢書.地理志》、《山海經》等書裡出現的「弱水」,是地理學意義上的河流名稱。

「三千」出自佛學用語「三千大千世界」、「一念三千」。「三千大千世界」是佛教的宇宙觀,而「一念三千」是佛教天台宗的基本思想之一,謂眾生一個心念,就含括宇宙萬有的一切總和。

「一瓢飲」語出
論語.雍也》: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這三個典故在
紅樓夢》裡被雜揉為一個新的典故,紅樓夢此處情節為林黛玉試探寶玉對寶釵的心意,後來遂引此語將「弱水」比喻為愛河情海,從此「弱水三千」指情愛心意很多(或對象很多),「一瓢飲」是指「只取其中之一」的意思。

至於有人說,這句話出自佛祖之言,其實是以訛傳訛,佛經中並無此記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便能解渴;佛法無邊,奉行一法,便能得益。 」為後人所造。

以下節錄
紅樓夢》第九十一回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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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淫心寶蟾工設計,布疑陣寶玉妄談禪(節錄)
......

寶玉剛要出來,只見黛玉帶著雪雁(編按:林黛玉貼身丫鬟),冉冉而來。寶玉道:「妹妹回來了。」縮身退步,仍跟黛玉回來。
◎《紅樓夢》第八十九回寫賈府人多口雜,長輩做主將賈寶玉和薛寶釵訂親的消息,開始在丫鬟口中傳來傳去。傳聞被敏感的林黛玉察覺,黛玉便不吃不喝,一心尋死。後來又推測寶玉訂親之事可能未成,才斷了尋短之念,病況才稍微好轉。

黛玉進來,走入裡間屋內,便請寶玉裡頭坐,紫鵑(編按:林黛玉貼身丫鬟)拿了一件外罩換上,然後坐下問道:「你上去,看見姨媽(編按:薛姨媽,薛寶釵之母)了沒有?」

寶玉道:「見過了。」

黛玉道:「姨媽說起我來沒有?」

寶玉道:「不但沒說你,連見了我也不像先時親熱。我問起寶姐姐
(編按:薛寶釵)的病來,他不過笑了一笑,並不答言。難道怪我這兩天沒去瞧他麼?」

黛玉笑了一笑,道:「你去瞧過沒有?」

寶玉道:「頭幾天不知道;這兩天知道了,也沒去。」

黛玉道:「可不是呢!」

寶玉道:「當真的,老太太不叫我去,太太也不我叫去,老爺又不叫去,我如何敢去?要像從前這小門兒通的時候兒,我一天瞧他十趟也不難,如今把門堵了,要打前頭過去,自然不便了。」

黛玉道:「他那裡知道這個原故?」

寶玉道:「寶姐姐
為人是最體諒我的。」

黛玉道:「你不要自己打錯了主意。若論寶姐姐,更不體諒,又不是姨媽病,是寶姐姐病。向來在園中做詩,賞花,飲酒,何等熱鬧!如今隔開了,你看見他家裡有事了,他病到那步田地,你像沒事人一般,他怎麼不惱呢?」

寶玉道:「這樣,難道寶姐姐便不和我好了不成?」

◎「難道寶姐姐便不和我好了不成?」勾起林黛玉的心事。

黛玉道:「他和你好不好,我卻不知,我也不過是照理而論。」


只見寶玉把眉一皺,把腳一跺,道:「我想這個人,生他做什麼!天地間沒有了我,倒也乾淨!」

黛玉道:「原是有了我,便有了人;有了人,便有無數的煩惱生出來:恐怖,顛倒,夢想,更有許多纏礙。纔剛我說的,都是玩話。你不過是看見姨媽沒精打彩,如何便疑到寶姐姐身上去?姨媽過來原為他的官司事情,心緒不寧,那裡還來應酬你?都是你自己心上胡思亂想,鑽入魔道裡去了。」

◎林黛玉之所以對寶玉這樣不放心,是因為寶釵與自己無論在品格、容貌、才情都不相上下,縱然寶玉信誓旦旦,黛玉卻也禁不住懷疑寶玉會被寶釵所吸引,加上寶釵深得人心,賈府上上下下都與寶釵親近,賈母、王夫人也都屬意寶釵與寶玉為一對,這些黛玉都看在眼裡也擱在心底,如今遇到機會,當面向寶玉問個明白。

寶玉豁然開朗,笑道:「很是,很是。你的性靈,比我竟強遠了。怨不得前年我生氣的時候,你和我說過幾句禪話,我實在對不上來。我雖丈六金身,還藉你一莖所化。」

黛玉乘此機會,說道:「我便問你一句話,你如何回答?」
◎這次談禪是寶玉與黛玉談話中偶然引起。寶玉說黛玉性靈強,前年和自己說幾句禪話,自己竟對不上來。黛玉一聽,乘機又對寶玉「口試」,沒遮攔地提出一連串問題。

寶玉盤著腿,合著手,閉著眼,撅著嘴道:「講來。」

黛玉道:「寶姐姐和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不和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前兒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今兒和你好,後來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麼樣?」

◎黛玉一連問寶玉六個問題,每個問題只有增減更動幾個字,卻包含寶玉和寶釵之間的各種關係,假設寶釵過去、現在、未來的各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黛玉都問寶玉「你怎麼樣?」在黛玉心中,除非寶玉、寶釵二人始終郎無情、妹無意,毫無相愛的可能,否則黛玉不能真正放心。


寶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比喻無論世間有多少女子,唯獨鍾愛一個人)。」
◎對於黛玉沒遮攔地提出一連串問題,寶玉回答道:「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意思是我只和妳一個人好。

黛玉道:「瓢之漂水,奈何(瓢隨水而漂流,怎麼辦)?」
◎黛玉言下之意:「好不成,怎麼辦?」

寶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不是瓢隨水而漂流,而是水流水的,瓢漂瓢的)。」
◎寶玉言下之意:「不是好不成,是心不堅。」(套用六祖惠能所說「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的禪語)

黛玉道:「水止珠沉,奈何(水停止流動,珠子沉入水中,怎麼辦)?」
◎黛玉言下之意:「我死了,你怎麼辦?」

寶玉道:「禪心(出家人的心)已作沾泥絮(柳絮沾了泥土便不再隨風飄動,比喻心意堅決,也比喻萬念俱寂,莫向春風舞鷓鴣(不像鷓鴣鳥,春風一吹,便隨風展翅舞動)。」
◎寶玉就引了這兩句詩來回答她。意思是:我決心去做和尚,不再想家了。上句見於《東坡集》及《苕溪漁隱叢話》:蘇軾在徐州時,參寥(道潛和尚)從杭州特地去拜訪他。在酒席上,蘇軾想跟參寥開開玩笑,就叫一個妓女去向他討詩。參寥當時就口占一詩說:「多謝尊前窈窕娘,好將幽夢惱襄王。禪心已作沾泥絮,肯逐春風上下狂?」,不會再作輕狂之態了。下句見《異物志》:「鷓鴣其志懷南,不思北徂,南人聞之則思家,故鄭谷詩云:坐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風唱鷓鴣。(〈席上贈歌者〉)」

黛玉道:「禪門第一戒是不打誑語的。」

寶玉道:「有如三寶。」

黛玉低頭不語。只聽見簷外老鴉呱呱的叫了幾聲,便飛向東南上去。

......


【文章出處】
《紅樓夢》九十一回
〈縱淫心寶蟾工設計,布疑陣寶玉妄談禪〉
(節錄)
原作者:曹雪芹


紅樓夢.png
上圖:紅樓夢.林黛玉與賈寶玉(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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