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美麗的線條──文學中的「河流」意象
河流，是地表上最美麗的線條。
河流的水分，滋養了兩岸的人們，灌溉了農田林地，許多城市的興起、各大文明的孕育，最初都源自於一條河流，從灌溉、運輸、經濟、觀光，河流構築出人類文明的繁華風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文學。
在中國文學中，自古以來對河流的描述不絕於史，河流承載著百姓生活的期盼，迂迴地寄託著無數文人的哲思、心事。
同樣的河水，不同的心情看到了不同的答案，表現不同的象徵。以下，編者依照時代先後，羅列中國文學中描述的河流，及其背後的象徵意義。（編按：資料陸續補充中）
先秦
◎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詩經．秦風．蒹葭）
→河水見證著詩人的思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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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為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老子．道德經．第八章）
→再平凡不過的水，卻是老子深邃哲理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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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老子．道德經．第六十六章）
→再平凡不過的水，卻是老子深澳哲理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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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論語．子罕）
→逝去的流水，是孔子對時間不再的慨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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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
（孟子．離婁下）
→源源不絕的泉水，到了孟子心中成了人生應當剛健不息的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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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孺子歌／滄浪歌）
→同樣的滄浪之水，孟子與漁父有了截然不同的觀察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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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既放，遊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楚辭．屈原．漁父）
→悠悠的潭水，是屈原苦痛的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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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荀子．勸學）
→對荀子而言，水的變化啟示了他學習的必要。
◎
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
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
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
（李斯．諫逐客書）
→水在李斯筆下，是帝王包容天下人才的器度。
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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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漢樂府．飲馬長城窟行）
→河畔綿綿的青草，是詩人不斷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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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
→銀河分隔了牛郎織女的相聚緣分。
魏晉南北朝
◎
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爲流觴曲水，列坐其次。
（王羲之．蘭亭集序）
→曲水流觴是書聖的春日雅集。
◎
常聞峽中水疾，書記及口傳悉以臨懼相戒，曾無稱有山水之美也。及余來踐躋此境，既至欣然，始信耳聞之不如親見矣。其疊崿秀峰，奇構異形，固難以辭敘。林木蕭森，離離蔚蔚，乃在霞氣之表。仰矚俯映，彌習彌佳，流連信宿，不覺忘返。目所履歷，未嘗有也。既自欣得此奇觀，山水有靈，亦當驚知己於千古矣。
（袁崧．宜都山川記）
（編按：此段文字酈道元《水經注．卷三十四．江水》寫三峽轉引之）
→山水之美能欣賞者少，袁山松道出了水與人同樣都知己難得。
◎
晉太原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
（陶淵明．桃花源記）
→漁人沿著這條河流溯溪而上，帶領世人進入生命中的源頭。
◎
此巖既高，加以江湍紆迴，雖途逕信宿，猶望見此物，故行者謠曰：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言水路紆深，迴望如一矣。
（酈道元．水經注卷三十四．江水）
→水經注寫下河水對這世間的迂迴不捨。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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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王維．終南別業）
→王維這一聯千古名句，用水寫出即使人生走到盡頭，也是另一層心境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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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王維．漢江臨汛）
→河水流淌向畫面的盡頭，讓詩人勘破了人世內外有無一體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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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張繼．楓橋夜泊）
→河水是詩人對故鄉懷念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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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崔顥．黃鶴樓）
→河水是詩人對故鄉懷念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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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李白．早發白帝城）
→飛馳的將水推動的是詩仙的逸興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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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李白．將進酒）
→河水是詩仙瘋狂的想像。
◎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李白．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雲）
→河水是詩仙斬不斷的愁思。
◎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杜甫．旅夜書懷）
→陪伴著詩人飄零孤寂的心的是月色下的江水。
◎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杜甫．登高）
→陪伴著詩人飄零孤寂的心的是滾滾的江水。
◎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江水見證了詩人還鄉的興奮之情。
◎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白居易．琵琶行）
→陪伴在孤寂心碎的琵琶女身邊的是淒寒的潯陽江水。
◎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陳陶．隴西行）
→古戰場河畔埋葬的一個個等不回的思念。
◎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
（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
→染溪是柳宗元重新找回自我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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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水，智者樂也。今是溪獨見辱於愚，何哉？蓋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淺狹，蛟龍不屑，不能興雲雨，無以利世，而適類於予，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
（柳宗元．愚溪詩序）
→愚溪投射了柳宗元憤懣不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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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
（柳宗元．江雪）
→寒冷江水所釣的是自己的寂寥。
◎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溫庭筠．望江南）
→江水始終帶不來自己朝暮思念的船桅。
五代
◎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後主．虞美人）
→一江東流的春水是亡國之君的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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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李後主．浪淘沙）
→已經失去的故國猶如流逝的水，再也不能倒流。
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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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讓泉也。峰迴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
（歐陽脩．醉翁亭記）
→循溪入山的過程是醉翁快樂層次的不斷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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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蘇軾．前赤壁賦）
→水是蘇子憑虛御風放下物我界線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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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蘇軾．前赤壁賦）
→月光下是蘇子生命源頭的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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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蘇軾．前赤壁賦）
→江海是吹簫客嚮往長生的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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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蘇軾．前赤壁賦）
→水月的盈虛消長是蘇子對生命哲理的領悟。
◎
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蘇軾．前赤壁賦）
→江風山月是蘇子發現的自家無盡寶藏。
◎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
→江水淘盡的是千古的風流人物。
◎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蘇軾．臨江仙）
（編按：2020學測國寫試題出於此詞）
→江水聲其實也是詩人被貶之後，重新聽到自我的聲音。
◎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 ，北合漢沔，其勢益張。至於赤壁之下，波流浸灌，與海相若。
（蘇轍．黃州快哉亭記）
→河水流向大海的過程，就像是人生眼界器識的開拓。
◎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李清照．一翦梅）
→逝去的流水承載的是女詞人對丈夫的思念。
南宋
◎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朱熹．觀書有感其一）
→源頭活水是理學家內心清澈如鏡的由來。
◎
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
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
（楊萬里．桂源鋪）
→河水是詩人對人生百折不撓的眼光。
◎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陸游．遊山西村）
→山水的盡頭是另一個新的開始，是陸游領悟到的生命智慧。
◎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李之儀．卜算子）
→一條長江的上下游牽繫在兩端的是彼此的緣分。
清
◎
余問番人硫土所產，指茅廬後山麓間。明日，拉顧君偕往，坐莽葛中，命二番兒操楫緣溪入，溪盡為內北社。呼社人為導。
（郁永河．北投硫穴記）
→河水是郁永河達成任務的探勘過程。
◎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裡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橋的柔波裡，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蒿，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徐志摩．再別康橋）
→康河是徐志摩心靈嚮往的原鄉。
◎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嚨
浮在河面上的兩隻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條青石小徑
兩耳傾聽裙帶撫過薊草的窸窣
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於我脹大的體內
石柱上蒼苔歷歷，臂上長滿了牡蠣
髮，在激流中盤纏如一窩水蛇
緊抱橋墩
我在千噚之下等你
水來
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
（洛夫．愛的辯證．式一：我在水中等你）
→漲落的河水裡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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