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本文選自《昭明文選》，為駢文書信，作者丘遲。駢文又稱駢體文，盛行於南北朝，講究文句對偶，多用典故，音調諧和，辭藻華美。全文旨在勸服敵將陳伯之倒戈投降。
陳伯之，濟陰睢陵（今江蘇省睢寧縣）人，南朝 齊、梁時期的將領，出身草莽，驍勇善戰，政治立場卻反覆無常。最初，在齊東昏侯手下擔任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刺史，蕭衍起兵攻齊，他曾率軍抵抗。天監元年（西元五○二）蕭衍稱帝，國號梁，他接受招降，但不久又聽信部下挑撥，舉兵反梁。其後兵敗，叛逃北魏。天監四年（西元五○五）十月，梁臨川王蕭宏興兵伐北魏，他率領北魏軍抵抗。蕭宏命令丘遲寫信勸他投降，終使其幡然醒悟，在天監五年歸降。
本文體現駢文對仗、用典、文辭華美等特色。內容則能掌握局勢，深入敵將心理，責之以義，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動之以情，威之以勢，故能化干戈為玉帛，成功達成使命。
與陳伯之書
遲頓首，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
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朱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邪！
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於此。聖朝赦罪責功，棄瑕錄用，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此將軍之所知，不假僕一二談也。朱鮪涉血於友于，張繡剚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勳重於當世！夫迷途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柏不翦，親戚安居；高臺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言！
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讚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面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盜中原，多歷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焦爛。況偽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繫頸蠻邸，懸首藳街。而將軍魚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生平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倔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總茲戎重，弔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僕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丘遲頓首。
【文章出處】
《昭明文選》
〈與陳伯之書〉
原作者：丘遲
註釋翻譯
（一）
遲頓首（叩首），陳將軍足下無恙（病），幸甚！幸甚！
譯文：
丘遲恭敬拜上，陳將軍足下：聽說您的貴體安康，真是慶幸得很！慶幸得很！
◎書信常見的人際客套話。
（二）責之以【義】
將軍勇冠三軍，才（才能）為（音ㄨㄟˋ，為了）世出（生）。
譯文：
將軍的英勇為三軍之冠，您的才能是為了匡助救濟當代而誕生。
◎稱讚陳伯之英勇無敵，蓋世無雙。
棄燕雀之小志（指陳伯之棄齊），慕鴻鵠以高翔（指陳伯之歸梁）。
譯文：
您拋棄燕雀般的小小志向，企慕鴻鵠的展翼高飛。
◎追述陳伯之棄暗投明（指陳伯之叛齊降梁）。
昔因（順應）機（時機）變化，遭遇明主（指梁武帝），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指陳伯之受封爵位），朱輪華轂（顯貴的車乘。轂，音ㄍㄨˇ，車輪軸），擁旄（擁旄，指古代武官持旄節統領一方。旄，音ㄇㄠˊ，旄節，古代用旄牛尾裝飾的旗子。此指掌握兵權。）萬里（控制萬里），何其壯也！
譯文：
從前您順應時機，改變心意，棄齊歸梁，遇到明君，得以建立功業，封爵稱侯，乘坐華麗的車子，手執著旄節，號令一方，那是何等的威武雄壯啊！
◎昔日飛黃騰達，擁有榮華富貴。（打中陳伯之渴慕富貴的投機心理）
如何一旦（有朝一日）為奔亡之虜（敵，指投敵者），聞鳴鏑（音ㄉㄧˊ，響箭）而股（大腿）戰（顫抖），對穹廬（胡人朝廷。穹，音ㄑㄩㄥ）以屈膝（下跪，委曲求全），又何劣邪？
譯文：
為何忽然成為逃亡投敵之人，聽到響箭便兩腿戰慄發抖，對著北魏朝廷而屈膝，又是多麼的卑劣啊？
◎今日落荒而逃，有如喪家之犬。（說中陳伯之內心懼怕擔憂）
（三）曉之以【理】
尋（探究）君（您）去（叛離）就（投靠）之際，非有他故（緣故），直（只）以（因為）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沉迷（迷惑）猖獗（狂妄），以至於此。
譯文：
探究您當初叛梁朝投靠北魏的時候，並沒有其他特殊緣故，只是因為對內不能細察自己的處境，對外受到親信小人的謠言挑撥，因此內心迷惑錯亂，狂妄放肆，才會落到如今這般的地步。
◎給下台階。（體恤陳伯之釋出善意，將所犯過錯推給身邊親信小人，保留其顏面，留下轉圜空間，以便軟化陳伯之的敵意）
聖朝（指南方的梁朝，丘遲這一方陣營）赦罪責（要求）功，棄瑕（過失）錄用，推赤心（誠心）於天下，安（使......心安）反側（疑懼不安）於萬物（眾人），將軍之所知，不假（借）僕（我）一二（一件一件）談也。
譯文：
當今聖朝寬貸罪過，要求戴罪立功，不追究既往過失，願意加以收錄任用，以誠心對待天下之人，使疑懼不安的人都能安心，這是將軍所知道的，不用我逐一細說。
◎既往不咎，將功折罪。（留給陳伯之改過自新機會）
朱鮪（音ㄨㄟˇ）涉血（殺人，涉血，同喋血，涉音ㄕㄜˋ）於友于（兄弟），張繡剚刃（殺人，剚，音ㄗˋ）於愛子，漢主（漢光武帝劉秀）不以為疑，魏君（魏武帝曹操）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從前那些人，指朱鮪、張繡）之罪，而勳（功）重於當世！
譯文：
朱鮪殺害漢光武帝的哥哥縯，漢光武帝仍毫無疑忌，保留其官爵；張繡殺死曹操的長子曹昂，曹操對待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何況將軍沒有朱鮪、張繡這些人的罪過，而且功勳為當世所推重！
◎罪不當誅，有功於國。（減輕陳伯之的疑慮）
夫迷途知反，往哲（前賢）是（助詞，無義）與（稱許）；不遠而復（回頭），先典（典籍）攸（所）高（推崇）。
譯文：
迷失路途知道回返，是前賢所稱許的；迷途不遠而能回頭，是古代典籍所推崇的。
◎浪子回頭金不換。（安慰陳伯之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主上（皇上）屈（寬減）法申（施）恩，吞舟是漏（能漏過吞舟之大魚，指能夠寬容任何再大的罪過）。
譯文：
當今皇上寬減刑法，施加恩惠，對犯大罪的人都寬大包容。
◎梁武帝為人寬仁，必能法外施恩。（減輕陳伯之的疑慮）
將軍松柏（祖墳）不翦（破壞），親戚安居，高臺（宅第）未傾，愛妾尚在。悠悠（憂思）爾（您）心，亦何可言（還有什麼可說）！
譯文：
將軍的祖墳沒有遭到破壞，親戚安居無事，宅第完好，愛妾還在。您內心仔細的想一想，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朝廷仁厚，並未殃及無辜，親人俱存，財產俱在。（一方面減輕陳伯之疑慮，但另一方面也微有警告家人財產在我方手上的意味）
（四）誘之以【利】
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排列有序）。佩紫（紫色絲帶）懷黃（金印），讚（贊，佐助）帷幄（軍帳）之謀（謀略）；乘軺（馬車。軺，音ㄧㄠˊ，一匹馬所拉的輕便小車）建節（豎立旄節，指武將駐守一地），奉疆埸（音ㄧˋ，邊界）之任（重任）。
譯文：
現今梁朝的功臣名將，如雁陣般在朝中排列有序，文臣佩帶繫有紫絲帶的金印，協助軍事謀略；武將坐著輕便的馬車，豎立旄節，承擔守衛邊疆的重任。
◎朝廷對文臣武將恩寵有加。（打中陳伯之渴慕富貴的投機心理）
並刑（殺）馬作誓（發誓），傳之子孫。
譯文：
皇上並且殺馬立誓，保證爵位可以傳給子孫。
◎朝廷信誓旦旦，不忘功臣。（允諾陳伯之只要能立下功勞，朝廷絕不虧待）
將軍獨（唯獨）靦顏（厚著臉皮，不以為恥。靦，音ㄊㄧㄢˇ）借命（貪生怕死），驅馳（效力）氈（音ㄓㄢ，羊毛獸皮製的衣服）裘之長（胡人君主），寧（難道）不哀哉！
譯文：
唯獨將軍您厚著臉皮、貪生怕死，為北魏的胡人君主奔走效力，難道不覺得悲哀！
◎對比眼前處境不堪。（告誡陳伯之民族大義，歷史將如何評價叛逃行徑）
（五）曉之以【理】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刑場）；姚泓之盛，面縛（押解）西都。
譯文：
以慕容超的強橫，結果身死刑場；以姚泓的強盛，還是雙手被反綁解送長安。
◎歷史教訓，胡人必亡。（提醒陳伯之要以歷史為借鏡）
故知霜露所均（中原大地），不育異類；姬（周朝）、漢（漢朝）舊邦，無取（不收容）雜種（異族）。
譯文：
由此可知霜露均霑的中原大地，不養育異族；周朝、漢朝這些歷史長久的國家，不收容異族。
◎華夷有別。（喚起陳伯之民族大義）
北虜（指北魏）僭（音ㄐㄧㄢˋ，踰越本分）盜中原，多歷（經歷）年所（年數，指時間久遠），惡積禍盈，理至燋爛（滅亡）。況偽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心存背叛，分崩離析），酋豪猜貳（因猜疑而生貳心）。方當繫頸（縛綁）蠻邸（外族使館），懸首（殺頭）藳街（音ㄍㄠˇ。藳街，漢代長安街道名，外族使者居住的館舍即設於此街）。
譯文：
北魏非分竊據中原，已經歷一百多年，罪惡累積災禍滿盈，按理已至滅亡的時候。何況現在北魏君主昏庸狡猾，宗室自相殘殺，部落四分五裂，首領之間互相猜忌，各懷二心。正將要把他們縛至京師處死，將頭顱高掛街上示眾。
◎胡人眾叛親離，滅亡在即。（北方政權不穩，內部各懷異心，提醒陳伯之前途堪慮）
而將軍魚游於沸鼎（形容危險，也寫為：魚游鼎沸、魚游釜底、釜中游魚）之中，燕巢於飛幕（形容危險）之上，不亦惑（迷惑、糊塗）乎？
譯文：
而將軍處境就像魚兒在沸水中游泳，燕子在飄動的帳幕上築巢，不是太糊塗了嗎？
◎身陷險境，處境堪憂。（提醒陳伯之要未雨綢繆，選擇一條平安保身之道）
（六）動之以【情】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譯文：
晚春三月，江南的草木欣欣向榮，樹上開滿花朵，群鶯到處飛翔。
◎江南風光，喚起故鄉之思。（以故鄉景色召喚陳伯之，樹高百丈，落葉歸根）
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昔日），撫（持拿）弦（弓弦）登陴（音ㄆㄧˊ，城牆），豈不愴悢（ㄔㄨㄤˋ ㄌㄧㄤˋ，悲傷）？
譯文：
您見到祖國的旌旗戰鼓，回想從前的生活，手持弓弦，登上城牆，難道不悲傷嗎？
◎回首過去，感慨萬千。（喚起陳伯之過去在梁朝的軍旅記憶）
所以（因此）廉公（廉頗）之思趙將（想再度回到趙國當將領），吳子（吳起）之泣西河（不忍離鄉背井遠走他方），人之情也，將軍獨（唯獨）無情哉？想（希望）早勵（謀）良規（良策），自求多福。
譯文：
所以廉頗流亡國外，還是想回到趙國當將領，吳起臨行望著西河，不禁潸然淚下，這思念自己家鄉，是人之常情，難道只有將軍您沒有這種情感嗎？希望您早謀良策，自求多福。
◎故鄉之思，人之常情。（喚起陳伯之故國之思、思鄉之情）
（七）威之以【勢】
當今皇帝（指梁武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指四方歸順），楛（音ㄏㄨˋ。楛木，質地堅硬，可製箭桿）矢東來（指四方歸順）；夜郎、滇池，解辮（解髮歸化）請職（納貢稱臣）；朝鮮、昌海，蹶角（叩頭）受化（接受教化）。
譯文：
當今皇上聖明，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四方歸順，再現西王母獻白環玉玦，肅慎氏貢獻楛矢石弩的盛況；夜郎、滇池等地的西南方民族解髮歸化，請求稱臣納貢；朝鮮、昌海等地的國君百姓叩頭接受教化。
◎宣揚國威，四方臣服。（以南朝國力壯盛恫嚇陳伯之）
唯北狄野心，倔強（頑強不屈）沙塞之間，欲延（苟延殘喘）歲月之命耳。
譯文：
只有北魏野心勃勃，還在沙漠和長城之間頑抗，想要苟延殘喘一些時日罷了。
◎胡人政權苟延殘喘。（以北朝國力走向衰敗恫嚇陳伯之）
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至親，蕭宏為梁武帝消衍之弟），總茲（統領）戎重（軍事重任），弔（撫慰）民洛汭，伐罪秦中。
譯文：
中軍將軍臨川王殿下，具有美德且是皇上的至親，統領此次北伐的重任，要到洛水、黃河會合處撫慰受難的民眾，到秦中討伐有罪之人。
◎我方即將誓師北伐。（以最後通牒恫嚇陳伯之）
若遂（終究）不改，方（才）思僕（我）言。聊（姑且）布（陳述）往懷（往日情誼心懷），君其（希望）詳（仔細考慮）之！
譯文：
如果您終究不知悔改，將來才想到我的話，就來不及了。姑且以這封信陳述往日的情誼，希望您仔細考慮！
◎及早考慮，以免後悔莫及。（脅迫陳伯之盡早決定，切莫猶豫不決）
丘遲頓首（叩首）。
譯文：
丘遲拜上。
◎書信常見的人際客套話。
賞析
本文是用駢文寫成的抒情書信，由於帶有勸降的特殊使命，作者特別苦心經營，下筆輕重合宜，內容適時切事。全文在寫作上值得注意的特點有：
一、準確掌握勸降書信的寫作原則
勸降書信最忌恫嚇、汙辱和趕盡殺絕，本文能謹慎避免，更進一步以五項重點提醒，分別是──責之以義：如責備陳伯之叛梁奔魏，何其卑劣。曉之以理：如強調迷途知反（返）是古代典籍所推崇的道理，以解除其內心疑慮。誘之以利：如分析降梁立功將會得到封賞。動之以情：如以江南春景觸發其思鄉望歸之情。威之以勢：如強調梁強魏弱，北魏滅亡在即，請其看清情勢。這些都是此封書信能夠成功勸降的因素。
二、對比的手法巧妙交織
本文有「燕雀」與「鴻鵠」志向小大的對比；「開國稱孤」與「奔亡之虜」一壯一劣的對比；朱鮪、張繡與陳伯之罪過大小的對比；「佩紫懷黃」與「靦顏借命」一成一敗的對比等等，營造是與非、敵與我、今與昔、成與敗種種鮮明的對照，將文章交織成環環相扣的嚴密結構，也促使陳伯之多方思量。
三、典故的運用適當優美
文章用典須注意三個原則：讀者是否熟悉？使用是否恰當？用得是否優美精彩？本文均加以注意，如慕容超、姚泓與陳伯之的時代接近，此即熟悉的典故；再如廉頗、吳起都不得已而歸附他國，但對其故國仍懷思念之情，與陳伯之的心境際遇頗有相似之處，此即恰當的用典；又如「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典出史記陳涉世家：「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而能適當變化原句，使具有對偶之美，此即精彩的用典。
四、句法的寫作變化有致
駢文的寫作，多用對偶句型，本文尤能加以變化，如「朱鮪涉血於友于，張繡剚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以錯綜的手法對偶，又寄寓著典故，使涵意更深刻。在文章重要轉折與總結處，則改用散行句法，如「若遂不改，方思僕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直接給予「當頭棒喝」。此外，文中多見以反問句來促請反思，也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效果。
因為丘遲能夠妥善照會陳伯之的處境、心境，為之剖析事理、宣示大義，把文章寫得文、情、理、威兼顧，所以不但能感動陳伯之，也使本文流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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