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德拉克洛瓦．自由引導人民（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 1830）（法國羅浮宮博物館藏）
儒家的五常，少了兩樣，讓我們變得軟弱好欺？
19世紀初葉，西方哲學家黑格爾面向世界說過這樣一句話：「在東方國家，只有一個人是自由的。」
黑格爾指的這唯一自由的人，當然是中國皇帝或者是實際的最高統治者。整個國家都在為他（她）一人服務。這個樣子的國家，在人類沒有君主制以外的想像力的時代，命運尚可。而在走上「人人自由的近代世界」裡，命運又會如何呢？
由西元1894年中日交戰的結果，不難看出這場戰爭的勝負，不在軍事而在政治。慈禧治下的中國政治形態，很像當時的沙俄，中俄同樣都是「只有一人自由」的國家，沙俄帝國只有沙皇一人自由。整個大清國，也只有老佛爺一人是自由的。而日本學的則是人人自由的英國。
為什麼只有一人自由的國家，必敗於人人自由的國家呢？
因為只有一人自由的國家是專制國家，是家天下。對廣大國民而言，有家無國，國家是君主一個人的，強的是君；而人人自由的國家，是民主國家。國是大家的，強的就是民。
專制國家的整個國家都為一人存在，只有最高統治者是人、是仙。其他非臣即奴。整個國家是以金字塔形式存在的，一層壓一層。這樣的爭上游是以不平等為宗旨，特權就是地位的象徵。怎麼可能會萬眾一心、勠力同心呢？
對於中世紀後的中國大而不強的原因，歷史早有高人看出端倪。
宋朝有個著名政論家叫葉適，他指出中國的病因就一條：君權過於集中。他在著述《始論》中說：「權歸於上，一兵之籍，一財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為之也。」、「上獨專操制之勞，而其下獲富貴之逸。」
葉適認為，權力高度集中於中央，利於治內，卻失之於禦外。全國在朝廷的嚴密控制下，莫談武事。全國軍隊只聽命於君主，國民又手無寸鐵，只得「坐視胡虜長驅深入」。
這句話說得再白一點，那就是：國家權力都在你一個人手裡，國家是你一個人的，誰會多管閒事、自討苦吃、瞎操心呢？外敵來打你，又關我什麼事？
葉適進而指出，要改變這種局面，中央必須實施分權，給予地方自治權。如是才能各自對國家負起責任，「民此民也，事此事也」。可以說，作為當局者，葉適沒有迷失其中，他的話基本切中要害。任何一個民族，如果想要打造強國，都應該富民、強民，而非富國、強君。
晚清也有這樣的先知、明白人。與慈禧同時代的香港學者何啟、胡禮垣就是其中的兩位。他們曾著書《新政真詮》，諄諄告誡中國的統治者：「國之所以能興者，非君之自能興也，民興之也……中國立法行法，勸皆由君，苟有不善，何以能救……人人有權，其國必興；人人無權，其國必廢。」何啟、胡禮垣主張將中國傳統儒教思想的民本改為民權，因為傳統民本，本質是君主做主，而近代民權，人民才是國家主人。
葉適與何啟、胡禮垣都向中國最高統治者提出了策議，尤其是何胡這兩位晚清先知，明確建議慈禧，行選舉之法，設議院、立議員，並曉以大義：「議院議員之法立，則民志伸；民志伸，則民心結；民心結，則民心齊，是和中國四萬萬於一人也。」、「人人有權，其國必興；人人無權，其國必廢。」
這樣解釋，道理夠透澈了吧，但最後還是無濟於事。因為中國統治者打的是小算盤，堅持家天下，追求的是一人天馬行空。
而這樣的家天下政權，在國民手無寸鐵，如一盤散沙的情況下，尚可苟延殘喘，但一旦遭到外部武裝力量打擊，是不會久安的。宋朝亡於牧馬人之手，清朝敗在昔日準藩屬國腳下。蓋因不以民為本，咎由自取。清末，八國聯軍攻打京城時，據一些西洋人士拍到的照片顯示：大清百姓不但不幫清兵抗敵，反而幫聯軍扶梯子，而且還給他們帶路、做內應。國不知有民，民怎知有國。
一人自由的國家，整個國家的人民缺少兩樣品質：真與勇。這是君主專制中國傳統精神文化的後天缺失。儒家的五常：仁義禮智信，就沒有真，也沒勇，因為專制君主不許人民擁有這樣的品質，沒了真，好騙；沒有勇，好管。但是這樣的民族，又有什麼戰鬥力可言呢？外敵沒來，你希望國民個個是羔羊；外敵來，了你希望羔羊變成為你看家護院的虎狼，這可能嗎？
可見，一個國家之強弱，不是把國君變成什麼樣子，關鍵是把國民變成什麼樣子。培養國民之道，不僅決定國家之強弱，而且最終決定整個族群的戰鬥力。為什麼不把國民都變成大寫的人（按：指優秀的人）？在一個國家中，人人享有權利和自由，全民強勁起來，不好嗎？當然，慈禧也未必一點不懂這個道理，但是境界到不了，將一己權力看得重過一切，再明白的道理說給她，也是枉然，就像裝睡的人永遠叫不醒。
強國之道，不在強君，亦不在強軍，而根本在強民。只有認循此道，一個長期被侮辱與損害的國家民族才能有長進。
不管裝睡的老佛爺，信不信，服不服，都是這個道理。還有，儘管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但可以隨時打醒，到了那種時候，醒不醒，就由不得你了。
【文章出處】
《遠見》
〈儒家的五常，少了兩樣，讓我們變得軟弱好欺？〉
2019-05-10
網址：
https://www.gvm.com.tw/article.html?id=60772
作者：程萬軍
【作者簡介】
程萬軍，1968年出生於中國內蒙古庫倫旗，文史學者、作家、媒體人。 畢業於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曾任多家報刊主編、評論員，著有《逆淘汰》、《誰主東洋》，電視主講系列《明朝開國第一大案》、《大明才子解縉》、《東林沉浮》等。
- May 14 Tue 2019 10:36
※程萬軍：從中日交戰看過去西方的強國之道----儒家的五常，少了兩樣，讓我們變得軟弱好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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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的窩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