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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愛晏子好仁，齊侯知賢，而桓子服義也。
又愛晏子之仁有等級，而言有次也；
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後及其疏遠之賢。
──錢公輔．義田記

題解

晏嬰，春秋時齊景公相國，軀體不甚高大，據說不滿六尺（相當現在四尺三寸），但他很有才幹，名聞諸侯，人敬稱為晏子。

本文出自《晏子春秋》，此書是記載春秋時期晏嬰言行活動的一部書，成書於戰國時期，是由墨家學徒將史料和民間傳說彙編而成。在《四庫全書》中為史部傳記類聖賢、名人之屬。書中紀載許多晏嬰勸告君主勤政、不要貪圖享樂、任用賢能、虛心納諫、以及愛護百姓的事例。西漢劉向對其加以過整理。

本文原題為〈晏子布衣棧車而朝，陳桓子侍景公飲酒請浮之〉，篇名〈晏子罰酒〉為編者暫訂，內容描寫晏嬰回答齊景公：為何身居相位，享受俸祿，日常生活卻顯得簡陋，不合於身分的理由。北宋錢公輔〈義田記〉曾轉引此文。

配合課程：義田記


上圖：晏子


晏子春秋．晏子罰酒

景公飲酒，田桓子侍，望見晏子，而復於公曰：「請浮晏子。」公曰：「何故也？」無宇對曰：「晏子衣緇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隱君之賜也。」公曰：「諾。」

晏子坐，酌者奉觴進之，曰：「君命浮子。」晏子曰：「何故也？」田桓子曰：「君賜之卿位以尊其身，寵之百萬以富其家，群臣其爵莫尊於子，祿莫重於子。今子衣緇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則隱君之賜也。故浮子。」

晏子避席曰：「請飲而後辭乎，其辭而後飲乎？」公曰：「辭然後飲。」晏子曰：「君之賜卿位以尊其身，嬰非敢為顯受也，為行君令也；寵以百萬以富其家，嬰非敢為富受也，為通君賜也。臣聞古之賢臣，有受厚賜而不顧其國族，則過之；臨事守職，不勝其任，則過之。君之內隸，臣之父兄，若有離散，在於野鄙，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隸，臣之所職，若有播亡，在於四方，此臣之罪也。兵革之不完，戰車之不修，此臣之罪也。若夫弊車駑馬以朝，意者非臣之罪乎？且臣以君之賜，父之黨無不乘車者，母之黨無不足於衣食者，妻之黨無凍餒者，國之閒士待臣而後舉火者數百家。如此者，為彰君賜乎，為隱君賜乎？」

公曰：「善！為我浮無宇也。」

【文章出處】
《晏子春秋》
〈晏子布衣棧車而朝，陳桓子侍景公飲酒請浮之〉
原作者：不詳


上圖：晏子春秋


註釋翻譯

（一）

景公飲酒，田桓子侍，望見晏子，而復（告訴）於公曰：「請浮（罰酒）晏子。」公曰：「何故也？」
譯文：
齊景公飲酒，田桓子陪侍，遠遠看見晏子，告訴景公說：「請罰晏子飲酒。」景公說：「為什麼呢？」

無宇（田桓子名）對曰：「晏子衣緇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隱（藏）君之賜也。」公曰：「諾。」
譯文：
田無宇回答說：「晏子穿著黑布做的衣服，麋鹿皮製的裘衣，乘著竹木之車，趕著劣馬來朝見，是掩藏君王的恩賜。」景公說：「對。」




（二）

晏子坐，酌者奉觴（類似酒杯的酒器）進之，曰：「君命浮（罰酒）子（你）。」晏子曰：「何故也？」
譯文：
晏子坐下，斟酒的人捧杯進上，說：「君王命令罰你飲酒。」晏子說：「為什麼呢？」

田桓子曰：「君賜之卿位以尊其身，寵之百萬以富其家，群臣其爵莫尊於子（你），祿莫重於子（你）。今子（你）衣緇布（黑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則隱（藏）君之賜也。故浮（罰酒）子（你）。」
譯文：田桓子說：「君王賜給你卿位，是為了使你地位尊貴，恩寵你奉祿百萬，是為使你身家富足。群臣的爵位沒有誰比你更尊貴，俸祿沒有誰比你更多。現在你穿著黑布衣，麋鹿袍子，乘著竹車，還趕著劣馬來朝見，這就是刻意掩藏君王的恩賜，所以罰你酒。」




（三）

晏子避（離開）席曰：「請飲而後辭（辯解）乎，其辭（辯解）而後飲乎？」公曰：「辭（辯解）然後飲。」
晏子躬身離席說：「請問是先飲了這杯酒再辯解，還是先讓我辯解，然後再飲這杯酒呢？」景公說：「先辯解然後再飲酒。」

晏子曰：「君之賜卿位以尊其（我）身，嬰非敢為顯受也，為行君令也；寵以百萬以富其（我）家，嬰非敢為富受也，為通（普及）君賜也。
譯文：
晏子說：「君王賜給卿位來使我的地位尊貴，我不是為了顯達而接受，是為了執君王之政令；恩寵百萬的奉祿使我身家富足，我不是為了富足而接受，而是為了普及君王之恩賜。

臣聞古之賢臣，有受厚賜而不顧其國族，則過（有過失）之；臨事守職，不勝其任，則過（有過失）之。
譯文：
我聽說古代的賢臣，接受厚重的賞賜而不顧他的邦族的人，就認為他不對；處理事情執行職責不能勝任的人，就認為他不對。

君之內隸（隸屬，指臣民），臣之父兄，若有離散，在於野鄙，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隸，臣之所職，若有播（遷）亡，在於四方，此臣之罪也。兵革之不完（完備），戰車之不修，此臣之罪也。
譯文：
君王的內臣，臣的父兄，如有離散，流落在邊荒之地，這是我的過錯。君王的外臣，我的手下，如果有流亡在四面八方的，這是我的罪過。兵革不完備，戰車沒修整，這是我的罪過。

若夫弊（敝）車駑馬以朝，意者非臣之罪乎？
譯文：
像這樣破車劣馬相朝見，我想不是我的過錯吧？

且臣以君之賜，父之黨（族）無不乘車者，母之黨無不足於衣食者，妻之黨無凍餒者，國之閒士（閒處之士）待臣而後舉火（維持生計）者數百家。如此者，為彰君賜乎，為隱（藏）君賜乎？」
譯文：
況且我用君王之賜，使父系一族沒有不乘車的，母系一族沒有不衣食豐足的，妻之族沒有挨餓受凍之人，國內的閒處之士，等著我的周濟度日的有幾百家。像這樣的情況，我是彰顯君王之賜，還是掩藏君王之賜呢？」


上圖：觴


（四）

公曰：「善！為我浮無宇也。」
譯文：
景公說：「對！替我罰田無宇飲酒。」 


上圖：觴


附錄：義田記（節錄）

昔晏平仲敝車羸馬，桓子曰：「是隱君之賜也。」

晏子曰：「自臣之貴，父之族，無不乘車者；母之族，無不足於衣食者；妻之族，無凍餒者；齊國之士，待臣而舉火者，三百餘人。以此而爲隱君之賜乎？彰君之賜乎？」於是齊侯以晏子之觴而觴桓子。

予嘗愛晏子好仁，齊侯知賢，而桓子服義也。

又愛晏子之仁有等級，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後及其疏遠之賢。

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晏子爲近之。

【文章出處】
《宋文鑑》
〈義田記〉
原編者：呂祖謙
原作者：錢公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