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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牆上的愛情──解讀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


關鍵詞:《傾城之戀》;牆;愛情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的代表作。《傾城之戀》寫了白流蘇與范柳原二人看似圓滿卻又透著蒼涼的愛情故事,這樣看似有著圓滿結局的傾城之戀,卻要歸功於香港陷落的戰火,可以說是戰爭成全了一場無奈而清冷的戀情。而見證他們傾城之戀的是小說中多次出現的「牆」。

小說開篇點明流蘇艱難的處境:離婚後一直住在娘家-—一個清王朝遺老的家,她的錢被哥哥們花光後,卻被家人冷落;流蘇急切地盼望離開這個家,苦於沒有一技之長,唯一的出路就是與有錢的男人結婚。流蘇與柳原在上海不經意的相識後,在心裡暗暗地將柳原作為適合結婚的對象。柳原是私生子,一直流浪異國,回國後想尋找傳統的中國精神。他被流甦的善於「低頭」所吸引,認為她身上具有「真正的中國女性美」。於是,柳原想方設法將流蘇弄到香港。這兩個「精刮的人」在香港「花木蕭疏」的淺水灣飯店、有「森森綠樹」,「藍綠色的海」的「明媚」的淺水灣海灘等背景下正經八百地談戀愛。可謂意味深長。

戀愛伊始,由於二人的想法存在嚴重的分歧,所以他們的對話總是文不對題,答非所問,彷彿隔著一層。作者將二人的戀愛場景設置在淺水灣的「一堵灰磚砌成的牆壁」下,「柳原靠在牆上,流蘇也就靠在牆上,一眼看上去,那堵牆極高極高,望不見邊。牆是冷而粗糙。死的顏色。她的臉,託在牆上,反襯著,也變了樣一一健工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張臉。」這是流蘇到達香港後與柳原的第一次約會,也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就出現了「冷而粗糙」的牆。這堵實實在在的牆,恰似心存隔膜的兩個人的真實寫照。在二人心意未通,互相提防時,「牆」代表著灰冷、無限的拒絕力量,特別是在流蘇看來,「牆」是他們內心的一個阻隔。

之後的日子裡,流蘇和柳原照例談著戀愛。雖然兩個人是單獨在一起,但外在的一切枷鎖尚未剝除,諸如白公館的眼線,薩黑夷妮的存在等,使得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偽裝,害怕情感付出的太多。這個時候,柳原並沒有和流蘇結婚的打算,而流蘇卻急需婚姻的保障。二人鬧了彆扭。和好後,隔著旅館一堵厚厚的牆,在牆的兩端,二人用電話交流,繼續「愛」的話題。由於二人各懷心思,牆的意像已經漸漸轉移到了心裡。所以,柳原說:「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這次談話之後,流蘇清楚柳原不會和她結婚,很是懊惱,就回上海了。幾個月之後,在家倍受煎熬的流蘇在接到柳原的電報後,懷著對柳原的一絲希望,第二次來到香港。兩個「精刮的」,「算盤打得太仔細了,始終不肯冒失」的人同居了。然而第二天,柳原就告訴流蘇一個禮拜後,他要獨自去英國。這個愛情故事到這裡,好似接近結局了。雖然距離流蘇想跟柳原結婚的目的甚遠,但流蘇認為「但是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經濟上的安全。這一點,她知道她可以放心。」為了成全流蘇的願望,作者將這個愛情故事與戰爭扯上了關係。

當「牆」在此出現在流蘇和柳原的視線裡,是在淺水灣的飯店裡。此時,二人經受著頻頻飛來的炸彈的威脅。「柳原與流蘇跟著大家一同把背貼在大廳的牆上。……炮子兒朝這邊射來,他們便奔到那邊.朝那邊射來,便奔到這邊。到後來一間敞廳打得千瘡百孔,牆也坍了一面,逃無可逃,只得坐下地來,聽天由命。流蘇到了這個地步,反而懊悔她有柳原在身旁,一個人彷彿有了兩個身體,也就蒙了雙重危險。一顆子彈打不中她,還許打中他。他若是死了,若是殘廢了,她的處境更是不堪設想。她若是受了傷,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橫了心求死。就是死了,也沒有孤身一個人死得乾淨爽利。她料著柳原也是這般想。別的她不知道,在這一剎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終幹,阻隔二人息息相通的牆,被戰爭炸塌了,流蘇第一次與柳原有了相依為命的感覺。直到這時,二人的情感才有了交匯點。流甦的這一大段內心獨白,是她心靈深處的吶喊。恰好回應了柳原先前說過的:「這堵牆,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流蘇,如果我們那時侯在這堵牆根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

停戰後,柳原與流蘇向以前的家走去,一路上兩人「很少說話」,卻有了前所未有的心靈感應。哪怕是偶然說一句話,只說了一半,對方就會知道了下文,沒有往下說的必要。這種超前的默契,在他們再次經過那「堵灰磚砌成的牆」時,尤為明顯。那時,流蘇道:「那堵牆……」柳原道:「也沒有去看看。」流蘇嘆了口氣道:「算了罷。」短短數語,與戰前二人挖空心思的大段對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回到家裡,兩人只為衣食忙碌,無須煞費苦心的談話,真正像一對平凡而恩愛的夫妻了。同時,也悄無聲息的化解了薩黑黃妮給流蘇帶來的潛在威脅。在劫後的香港「流蘇擁被坐著,聽著那悲涼的風。她確實知道淺水灣附近,灰磚砌的那一面牆,一定還屹然站在那裡。……她彷彿做夢似的,又來到牆根下,迎面來了柳原。她終於遇見了柳原。……在這動蕩的世界裡,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裡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這次出現的「牆」,實際上是夢境中的牆,是流蘇潛意識的流露,內心樸素的情意已然奔放開來。那灰冷、無限的拒絕力量似乎消失了,於是「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著他的棉被,擁抱著他。他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終於,流蘇成了柳原名副其實的妻子。可以說,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流蘇和柳原的這段傾城之戀,最終「有這麼圓滿的收場」。

當他們回到上海後,柳原不再「跟她鬧著玩了」,完全把流蘇當作他「正言順的妻」。然而流蘇還是有點悵惘,她明白「與子相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在一剎那,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冰解。因為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裡,正如柳原所言:「『
死生契闊』,我們自己哪兒做得了主?」「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的小,多麼小!」經由戰火的洗禮,刀儲倒塌的牆在戰後又扮演著堅固不毀的形象,又變成灰冷、無限的拒絕力量,在稀釋著流蘇和柳原突破種種顧忌而坦誠相待的勇氣。賭見證流蘇和柳原傾城之戀的「牆」會伴隨他們始終。

參考文獻:張愛玲《張愛玲文集》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年


【文章出處】
《中國文學網》
〈在牆上的愛情──解讀張愛玲的小說《傾城之戀》〉
網址:
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x?id=24072
文/魏紅梅
【作家簡介】
張愛玲(1920年9月30日-1995年9月8日),本名張煐,後因入學需要,母親以英文名Eileen譯音,易名愛玲。祖籍河北豐潤,生於上海公共租界。張愛玲的祖父母分別為清朝末年著名大臣張佩綸和李鴻章的長女李菊藕。生母是清末長江七省水師提督黃翼升孫女,繼母孫用蕃是北洋政府國務總理孫寶琦之女。張愛玲出生名門,受到極好教育,特別是當時處於中西合併價值觀的形成。上海淪陷時期,陸續發表《沉香屑‧第一爐香》《傾城之戀》《金鎖記》等中、短篇小說,震動上海文壇。1952年張愛玲離開中國大陸,其後赴美。在美國期間翻譯了清代小說《海上花列傳》,又寫了文學評論《紅樓夢魘》。1956年時,張愛玲就已經和大自己36歲的德裔美國人賴雅結婚,賴雅逝世後,張愛玲在美國終老,張愛玲一生見證了中國近現代史,漂泊於上海、香港、天津、美國各地,最後在美國定居,於1960年取得美國國籍。1995年9月8日,因為動脈硬化心血管病,去世於美國加州洛杉磯市西木區羅徹斯特大道的公寓,享壽74歲,20世紀知名女性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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