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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集序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 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 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流觴曲水,列坐其次,一觴一詠,暢敘幽情」,透過如此優雅的生活安排,人的「詩心」,亦即一種晶瑩剔透、纖細多感的純粹美感得以舒發、綻放──讓我們與自然結合吧!讓我們的性靈與山清水秀的靈氣相互交流、相互映照吧!從融入自然到性靈相通,進而體認宇宙之大、之美,由一顆「詩心」轉而為靜體「天心」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這一轉,將美感轉成智慧,智慧使人猛地察覺:原來「暫得於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其實只是偶然的忘情,這喜悅根本經不起歲月的衝擊,一旦「情隨事遷,感慨係之」,「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豈不痛哉!」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在逍遙中夾帶著悲情,它透露出一個訊息:死生亦大矣!人生在世,雖取舍萬殊,靜躁不同,也任它快然自足,放浪形骸,但終將有走到生命盡頭的一天。這怎不惹人傷感呢?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蘭亭集序」對生命的歸宿表現出極度的傷感。但它並沒提出解答,也沒提出該如何面對傷感、克服傷感以設法把「詩心」的靈秀美與對生命意義肯定的莊嚴美結合起來。這是個大遺憾!因為這不僅是王羲之個人的生命態度,而是那一天所有與會者的人生態度,更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南朝士人的人生態度。
這種人生態度展現在政治上是不知進取以鳴高,展現在文學上是自然、唯美,展現在時代精神上則是瀟灑自在、罔顧現實,遑論未來於是士大夫階層與天下興亡變得不相干了。「蘭亭集序」作於晉穆帝永和八年、歲次癸丑。適值永嘉之禍,五胡亂華、中原喪亂、衣冠南渡之後。身處如此時代的知識分子固然不必排斥美的追尋,但尤其不可不思振作以圖匡復!逍遙中之悲情,在人生的體悟上雖有一定境界,但缺乏人生擔當的大勇氣與大智慧
◎「蘭亭集序」一文對中國歷史重大的影響是,它反映出南方士族在中原喪亂後的人生觀、政治觀、文學觀,雖衍生出一套雅緻脫俗的生活與文化,但是註定日後中國的再統一的工作是由胡漢合作的北朝系統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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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蘭亭集序


【文章出處】
《國史鏡原》(上冊)
蘭亭集序.背景與影響
(編按:段落重新安排)
作者:周益忠、王樾
【作者簡介】
周益忠,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博士,國立彰化師範大學國文系教授兼文學院院長。
王樾,淡江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淡江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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