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魯仲連（約前305年—前245年），有時簡稱魯連。戰國時代齊國茌平人（今山東省茌平縣），為遊說名士。曾就學於稷下學宮，不願出任官職。由於他遊說技巧卓越，《戰國策》中記載他著名的「義不帝秦」辯論，並因此解救了趙國的危難，但功成不受賞，歸隱而去。
不久燕國樂毅率領六國聯兵，在濟西之戰攻克齊國七十餘城。十餘年後，齊國田單反攻聊城，兩年來久攻不下，死傷慘重。魯仲連致書燕國守將，勸其棄城，保存兵力回歸燕，或者乾脆降齊。守將看了信非常猶豫，未能作出抉擇，自殺而死，聊城便被齊軍佔領。魯仲連不願接受齊國的封賞，又逃隱起來。（編按：在《史記．刺客列傳》中有個曾喝斥荊軻的「魯句踐」，時代雖重疊，但與「魯仲連」並無關係。）
《漢書．藝文志》有《魯仲連子》14篇。後來「魯仲連」成為現代「和事佬」的代名詞。
魯仲連是李白的政治偶像。魯仲連既是說客，又是策士。既參與政治，又未遭殺身之禍，最後優哉游哉，其歸宿頗似求仙，神出鬼沒，有如真龍。在性格上，李白引為同調：「齊有倜儻生，魯連特高妙。吾亦澹蕩人，拂衣可同調。」有所謀劃時，李白想到魯仲連：「恨無左車略，多愧魯連生。」魯仲連的蔑視金錢，重義輕利，李白尤為欣賞：「魯連逃千金，珪組豈可酬。」「魯連賣談笑，豈是顧千金。」可以說李白的從政就是他學習魯仲連的過程。
魯仲連義不帝秦
秦圍趙之邯鄲，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蕩陰，不進。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閒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強為帝，已而復歸帝，以齊故。今齊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決。
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矣？」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百萬之眾折於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連曰：「始吾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召而見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見辛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將軍。」辛垣衍曰：「吾聞魯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也。」平原君曰：「勝已泄之矣。」辛垣衍許諾。
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也？」魯連曰：「世以鮑焦無從容而死者，皆非也。今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邪？」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
辛垣衍曰：「秦稱帝之害，將奈何？」魯仲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餘，周烈王崩，諸侯皆弔，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斮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足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吾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僕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然梁之比於秦，若僕邪？」辛垣衍曰：「然。」魯仲連曰：「然則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說，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魯仲連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於牖里之庫白日，而欲舍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齊湣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避舍，納于筦鍵，攝衽抱几，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魯人投其籥，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涂於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弔。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弔，主人必將倍殯柩，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弔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俱據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僕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予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秦軍引而去。
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仲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
【文章出處】
《古文觀止》
（轉引自：《戰國策》）
〈魯仲連義不帝秦〉
原作者：不詳
註釋翻譯
（一）
秦圍趙之邯鄲，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蕩陰，不進。
譯文：
（趙孝成王時，秦王派白起在長平坑殺趙國四十萬軍隊，軍隊向東挺進。）秦軍圍困了邯鄲，（秦王放話誰救趙國，下一個就發兵滅誰，但各國的救兵也沒有誰敢攻擊秦軍，解救趙國。）魏安釐王派出大將晉鄙，前往營救趙國，但也因爲畏懼秦軍，駐紮在蕩陰，不敢前進。
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閒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湣王爭強為帝，已而復歸帝，以齊故。今齊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決。
譯文：
魏王派客籍將軍辛垣衍，從隱蔽的小路進入邯鄲，透過平原君的關係，求見趙王說：「秦軍之所以急於圍攻趙國，是因爲以前秦昭襄王和齊湣王爭強稱帝，因為齊湣王不久就取消了帝號，秦王於是也取消帝號。如今齊國更加削弱，當今只有秦國稱雄天下，這次圍城並不是貪圖趙國邯鄲，秦的意圖是要重新稱帝。趙國果真能派遣使臣尊奉秦昭襄王爲帝，秦王一定很高興，就會撤兵離去。」平原君猶豫不能決斷。
上圖：秦始皇
（二）
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矣？」
譯文：
這時，魯仲連客遊趙國，正趕上秦軍圍攻邯鄲，聽說魏國想要讓趙國尊奉秦昭襄王為帝，就去進見平原君說：「這件事您打算怎麼辦？ 」
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百萬之眾折於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
譯文：
平原君說：「我（趙勝）哪裏還敢談論這樣的大事！前不久，在外地損失了四十萬趙國大軍，而今秦軍打到國內而圍困邯鄲，又不能使之退兵。魏王派客籍將軍辛垣衍讓趙國尊奉秦王稱帝，眼下那個人還在這裡，我哪裏還敢談論這樣的國家大事？」
魯連曰：「始吾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
譯文：
魯仲連說：「以前，我認爲您是天下賢明的公子，今天我才知道您並不是天下賢明公子。魏國的客人辛垣衍在哪？我替您去責問他，並且讓他回去魏國。」
平原君曰：「勝請為召而見之於先生。」
譯文：
平原君說：「我（趙勝）願爲您介紹，讓他跟先生來相見。」
平原君遂見辛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將軍。」
譯文：
於是平原君見辛垣衍說：「齊國有位魯仲連先生，如今他就在這裡，我（趙勝）願替您介紹，跟將軍認識認識。」
辛垣衍曰：「吾聞魯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也。」
譯文：
辛垣衍說：「我聽說魯仲連先生，是齊國志行高尚的人。我是魏王的臣子，奉命出使，身負職責，因此我不願見魯先生。」
平原君曰：「勝已泄之矣。」辛垣衍許諾。
譯文：
平原君說：「我已經把您在這裡的消息透露搞他了。 」辛垣衍只好應允了。
上圖：平原君（劇照）
（三）
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也？」
譯文：
魯仲連見到辛垣衍時一言不發。辛垣衍說：「我看留在這座圍城中的，都是有求於平原君的人。而今我看先生的尊容，不像是有求於平原君，爲什麼還長久留在這圍城之中，而不肯離去呢？ 」
魯連曰：「世以鮑焦（周隱士，不仕，抱木而死）無從容（不夠心胸寬大）而死者，皆非也。今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只為自己的利益著想）。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謂崇尚戰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
譯文：
魯仲連說: 「世人認爲鮑焦沒有博大的胸懷而死去，這種看法其實錯了。一般人不瞭解他恥於居住濁世的心意，認爲他是爲個人的利益打算。那秦國，是個拋棄禮儀而只崇尚戰功的國家，用權詐之術對待士卒，像對奴隸一樣役使百姓。如果讓它無所忌憚地恣意稱帝，進而統治天下，那麼我魯仲連只有跳進東海去死，也不忍心作它的順民，我所以來見將軍，是打算幫助趙國啊。」
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
譯文：
辛垣衍說：「先生要怎麼幫助趙國呢？」
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
譯文：
魯仲連說：「我要請魏、燕兩國幫助趙國，齊、楚兩國本來就幫助趙國了。」
辛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烏；如何）能使梁助之邪？」
譯文：
辛垣衍說：「燕國嘛，我相信會聽從您的。至於魏國，我就是魏國人，先生怎麼能使魏國來幫助趙國呢？」
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
譯文：
魯仲連說：「魏國是因爲沒看清秦國稱帝的禍患，才沒幫助趙國。假如魏國能看清秦國稱帝的禍患後，就一定會幫助趙國。」
（四）
辛垣衍曰：「秦稱帝之害，將奈何？」
譯文：
辛垣衍說： 「秦國稱帝後，會有什麼禍患呢？ 」
魯仲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餘，周烈王崩，諸侯皆弔，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斮（斬）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你）母婢也！』足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吾足怪。」
譯文：
「魯仲連說：「從前，齊威王曾經奉行仁義，率領天下諸侯而朝拜周天子。當時，周天子貧困又弱小，諸侯們沒有誰去朝拜，唯有齊國去朝拜。過了一年多，周烈王逝世，齊王奔喪去遲了，新繼位的周顯王很生氣，派人到齊國報喪說：『天子逝世，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大事，新繼位的天子也得離開宮殿居喪守孝，睡在草蓆上，東方屬國之臣田嬰齊居然敢遲到，當斬。』齊威王聽了，勃然大怒，罵道：『呸！你母親原先還是個婢女呢！』最終被天下傳爲笑柄。齊威王所以在周天子活着的時候去朝見，死了就破口大罵，實在是忍受不了新天子的苛求啊。那些作天子的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
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僕（奴僕）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邪？畏之也。」
譯文：
辛垣衍說：「先生難道沒見過奴僕嗎？十個奴僕侍奉一個主人，難道是力氣趕不上、才智比不上他嗎？是害怕他啊。」
魯仲連曰：「然梁之比於秦，若僕邪？」
譯文：
魯仲連說：「但是魏王和秦王相比，魏王像僕人嗎？」
辛垣衍曰：「然。」
譯文：
辛垣衍說：「是啊。」
魯仲連曰：「然則吾將使秦王烹醢（煮剁成肉醬；醢，古代的一種酷刑，將人殺死後剁成肉醬）梁王。」
譯文：
魯仲連說：「那麼，我就讓秦王烹煮魏王剁成肉醬？」
辛垣衍怏然不說（不悅），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音ㄨ，怎麼）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譯文：
辛垣衍很不高興不服氣地說：「哼，先生的話，也太過分了！先生又怎麼能讓秦王烹煮了魏王、剁成肉醬呢？」
（五）
魯仲連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女子）而好，故入之於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辨之疾，故脯（殺死做成肉乾）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於牖里之庫（監牢）白日，而欲舍（處置）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
譯文：
魯仲連說：「當然能夠，我說給您聽。從前，九侯、鄂侯、文王是殷紂的三個諸侯。九侯有個女兒長得嬌美，把她獻給殷紂，殷紂認爲她長得醜陋，把九侯剁成肉醬。鄂侯剛直諍諫，激烈辯白，又把鄂侯殺死做成肉乾。文王聽到這件事，只是長長地嘆息，殷紂又把他囚禁在牖里監牢內一百天，想要他死。爲什麼和人家同樣稱王，最終落到被剁成肉醬、做成肉乾的地步呢？
齊湣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
譯文：
齊湣王前往魯國，夷維子替他趕着車子作隨員。他對魯國官員們說：『你們準備怎樣接待我們國君？』
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
譯文：
魯國官員們說：『我們打算用於十副太牢的禮儀接待您的國君。』
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避舍，納于筦鍵（筦，管，指鑰匙；鍵，鎖簧。指鑰匙與鎖），攝衽（提衣服）抱几，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
譯文：
夷維子說：『你們這是按照哪來的禮儀接待我們國君，我那國君，是天子啊。天子到各國巡察，諸侯例應遷出正宮，移居別處，交出鑰匙，撩起衣襟，安排幾桌，站在堂下伺候天子用膳，天子吃完後，才可以退回朝堂聽政理事。』
魯人投其籥（古代兵器，形狀像笛），不果納（不接納齊王），不得入於魯。
譯文：
魯國官員聽了，就關閉上鎖，不讓齊湣王入境。
將之薛，假涂（塗；假塗，借道路）於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弔。
譯文：
齊湣王不能進入魯國，打算借道鄒國前往薛地。當此之時，鄒國國君逝世，齊湣王想入境弔喪，
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弔，主人必將倍（背）殯柩（移動靈柩位置），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弔也。』
譯文：
夷維子對鄒國的嗣君說：『天子弔喪，喪主一定要把靈樞轉換方向，在南面安放朝北的靈位，然後天子面向南弔喪。』
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
譯文：
鄒國大臣們說:『一定要這樣，我們寧願用劍自殺。』所以齊湣王不敢進入鄒國。
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人死後，把飯放死人口中稱「飯」，把珠玉放死人口中稱「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
譯文：
鄒、魯兩國的臣子，國君生前不能夠好好地侍奉，國君死後又不能周備地助成喪儀，然而想要在鄒、魯行天子之禮，鄒、魯的臣子們終於拒絕齊湣王的入境。
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俱據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僕妾也。
譯文：
如今，秦國是擁有萬輛戰車的國家，魏國也是擁有萬輛戰車的國家。都是萬乘大國，又各有稱王的名分，只看它打了一次勝仗，就要順從地擁護它稱帝，這就使得三晉的大臣，比不上鄒、魯的奴僕、卑妾了。
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予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譯文：
況且（假若）秦國貪心不足，終於稱帝，那麼就會更換諸侯的大臣。他將要罷免他認爲不肖的人，換上他認爲賢能的人；罷免他憎惡的人，換上他所喜愛的人。還要讓他的兒女和搬弄事非的姬妄，嫁給諸侯做妃姬，住在魏國的宮廷裏，魏王怎麼能夠安安定定地生活呢？而將軍您又怎麼能夠得到原先的寵信呢？」
（六）
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
譯文：
於是，辛垣衍站起來，向魯仲連連拜兩次謝罪說：「當初認爲先生是個普通的人，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傑出的高士。我將離開趙國，再不敢談秦王稱帝的事了。 」
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秦軍引而去。
譯文：
秦軍的主將聽到這個消息，爲此把軍隊後撤了五十里。恰好魏公子無忌奪得了晉鄙的軍權，率領軍隊來援救趙國，攻擊秦軍，秦軍也就撤離邯鄲回去秦國了。
上圖：魯仲連
（七）
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仲連壽。
譯文：
於是平原君要封賞魯仲連，魯仲連再三辭讓，最終也不肯接受。平原君就設宴招待他，喝道酒酣耳熱時，平原君起身向前，獻上千金酬謝魯仲連。
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
譯文：
魯仲連笑着說：「傑出之士之所以被天下人崇尚，是因爲他們能替人排除禍患，消釋災難，解決糾紛而不取報酬。如果收取酬勞，那就成了生意人的行爲，我魯仲連是不忍心那樣做的。」於是辭別平原君走了，終身不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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