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jpg

野櫻

像凋盡秋葉的大樹偶然想起昨日薿薿(植物茂盛的樣子。薿,音ㄋㄧˇ)得意

暖風冷雨在千萬隻發亮的眼睛當中迭代珍惜

摘自驚異(一九九二)



他們不經心地望著遠方的雪山和湖水,或者瀏覽草地,談到了青松和黃楊。然後有人隨意問我:「這是甚麼?」我說是一棵野櫻。他們接著是沉默,或者談論些別的,但最後總又繞回來提那野櫻。往往就是如此。太陽照在往返碧綠的山坡上,窗外寂寂然沒有聲息。我也看到午後的鳥雀在林木間穿梭,但聽不見它們的啁啾。隔著兩層玻璃,野櫻在悄悄搖擺它的細枝,豐美的葉子反覆閃光。風在吹,但我們都聽不見風。

我第一次注意到那野櫻,可能就是去年初秋的時候吧。在那以前我時常看到它,可是並沒有認真想它。我注意到它的葉子正在逐漸轉黃,有時劇烈地拍擊著,那是凜然的秋氣感動了它。金黃的小葉映在嫩綠廣被的草地上,如夜來蒼穹(
天空。穹,音ㄑㄩㄥ)發光的星座。我坐下,又站起來,迫近窗玻璃去看,像一個中世紀寺院裡追蹤星體的僧侶,架起簡陋的望遠鏡,聚精會神地尋覓;沒有太多重要的目標,只有一些假設,一些想像。時常就那樣久久地,久久地注視,對著千萬陌生的發光體,看它們交替閃爍,穿插著神話和傳說,我難免就相信了,相信眼前多了一片輝煌的小宇宙,群星的故鄉,在秋風裡持續拍擊著的,本來就是一棵樹葉金黃,一天比一天濃烈的,是瞬息變化的野櫻。我那時真正注意到它。

野櫻開始落葉。起先稀奇地飄下幾片,在強風中翻滾,一下子就飛到眼睛找不到的地方去了,而樹上兀自顫抖的,是環環層疊的星辰。有一天草地很溼,我注意到黃葉落下來大半停在上面,再也飛不起來了。秋還不那麼深,遇到多風的下午,野櫻依然搖擺細枝,那樣落拓(
灑脫無牽掛)地讓葉子一片一片跌到土地上,似乎是沒有一絲怨尤的,帶著垂老的寧謐和果敢,也沒有任何拒斥或介入的神色,對時間完全漠然;歲月悠悠,有情天地裡獨多一種無情,一種放棄。然而我又設想,寒冷的土地裡,誰說它那堅持的鬚根不又向下延伸了三尺?

就有那麼一夜,我走到任何房間都聽到松濤澎湃,是來自遙遠的谷壑,我所不能確定的甚麼方向,浪遊了許多海岬和山頭,吹過來的陣陣大風,誇張地撼動著蒼鬱的巨松,發出一種令人入神的呼吼,彷彿帶著憤怒和驕傲,在山坡下狂吹。隔了兩道玻璃,我終於聽見風聲了。那風聲不停地響著,綿綿翻滾,真如同曩昔童稚伏枕傾聽的浪頭,一波接一波向我們黑暗的沙灘攻打著,在四季平常的光陰裡,我敏感地數著那潮水的速度,想像岸上幾盞捕魚人的風燈在殘星下明滅;數著潮水數著燈,眼瞼垂落下來,沉沉睡在蚊帳裡。然而在通過無數歲月的磨難後,我坐在籐椅上側聞那熟悉的濤聲,試著摸索時光隧道向前追憶,似真似假,終於了悟一切都是假的,那些已經退隱到愚騃(
愚癡的樣子。騃,音ㄞˊ)世界的一隅,而我木然想像,燈在遙遠的天涯,潮水在失去了我的海角。我在深秋的子夜思量著,看到自己遲緩的腳步,跋涉了許多道路,似真似假,卻又都是真的。

就有那麼一夜,我睡在重來的愚騃世界裡。夢裡海灣的水位在漲,浮滿悉數出現的星光,複沓的歌謠交錯進行,一再來往拉長。我忽然驚醒,披衣外望,在那勁挺凌厲的空氣裡,彷彿天外射進無窮的光,我看到那野櫻正無告地脫落著千萬片發亮的葉子,枝幹劇烈地擺動,向四個方向旋轉,而細微的葉子就在我目睹之下快速地飄舞,狂飛,掉下,如夢幻的流星雨。




我想我終於又忘掉了它,那遽然擺脫所有葉子,毫不憐惜地放棄著的一棵野櫻,在睡夢中。

第二天我記起來的時候,匆匆趨近窗口去張望,只見禿盡的枝幹默默立在大風裡,沒有聲音,沒有光彩,也不再婆娑搖動了。我那時正看一本舊書,來不及放下,就用手指頭夾住中斷閱讀那兩頁,站在那裡看它。午前的山坡充塞了寒意,大風沒有方向地吹著,常綠的松柏猛烈搖著擺動著,而野櫻樹下,遠近,落滿了金黃的細葉,貼著草地向四面平鋪過去,濃淡均勻。我知道它一年的辛勞剛毅,這持久養護的過程已經到了一個終點,從這刻開始,直到來年抽芽再生,正是它緘默休息的時候,沒有聲音,沒有光彩,也不再婆娑搖動了。這其中似乎包涵了甚麼生命的訊息,燦爛與平淡、豐美和枯槁;似乎傳遞著一種哲理,關於勞動、收穫、虛無、美等等問題;似乎是抽象的,也許很實際,關於激越的感情,冷漠、追求、遺忘、和美。我被那景象攫捕,心神隨外界的變化在飄蕩,不能自已,卻於瞬息剎那間感覺是超越了,看不見那景象。我坐下來,發現手裡還抓住那本讀了一半的書,翻開來,心神恍惚,果然完全不記得剛才讀的是甚麼。我認真凝聚去回想,看那章節,原來是記述列寧:

又有一次,他和高爾基一起聽貝多芬的「激情曲」(Appassionata)。「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音樂可以比這『激情曲』更偉大的了,」他說:「我恨不得每天都聽一遍,不可思議的,超人的音樂啊!我時常因此就覺得自豪也許我太天真人類原來竟能創造出如此驚人的東西。」

到這裡為止,甚至列寧都不難理解。貝多芬的音樂力能使他這種人物也宣布是那樣屈服了,我這樣想,繼續看下去:

然後他眼神閃爍笑了一下,苦悶地說:「可是我這個人不能時常聽音樂。音樂感動你的神經,教你想去恭維那些活在這骯髒地獄卻還創造得出那種美的傢伙,想對他們說幾句爛好話,摸摸他們的頭。這個時代你可不能摸他們的頭,說不定人家還會反咬你一口。你得重重敲他們的頭,對任何人都非使用壓力不可。唉,哼,我們的責任重大,困難得要命。」

我把書放下,茫然看那禿樹和草地上的落葉,感到委棄的千萬顆星辰又開始發亮了,是一種激越而冷肅的美,我們必須把握的一種經驗。我恍然覺悟,原來列寧他們就是這樣的,原來以意識型態判斷人情和藝術的理論還有這樣一個乖戾(性情或行為暴躁,不講道理,不合人情)的根據。

那野櫻靜靜立在窗外。這時我似乎看到它所有的光彩了,聽見那裡以無窮層次拔起的聲音,天籟,一種激越而冷肅的美,是可以恭維讚頌,可以擁抱膜拜的,被我們搶救回來的Appassionata……



殘雪從那野櫻枝頭掉下來。

地上的水漬在太陽光下反射著白雲的形狀。最後一次殘雪融盡的時候,其實春天已經算是遲到了,忽然就在我不遑省識之間,像針頭一般細小的新葉竟已布滿了飽和的槎枒(音ㄔㄚˊ ㄧㄚˊ。樹枝歧出)○12,輕盈,明快,妥貼。那時我方才有了一口巨大的水缸,是一口棗黃陶塑的朝天甕;我每天忙著思考如何使用它;我在缸裡盛了足夠的水,其餘就不知道從何著手了;我想不出除了盛水以外,這缸裡還可以種植些甚麼。我四處寫信去問人。那水缸占去了我大半初春的光陰。
葉子急速地長大,就在我不太注意它的時候,野櫻面向我的這一邊已經張起漠漠的綠網。這其中大概也有某種訊息和哲理,但我不想追究了。然而就在葉子沒有完全長大的時候,那野櫻彷彿已在枝頭處處著花彷彿是的,彷彿也未必。天氣乍暖還冷,有時驟雨背後照著強烈的陽光,在湖心搭起一道豔麗的彩虹,如同層疊拔高的音樂,如Appassionata,令人怦然心動。就是那樣怦然心動,回到簡單明瞭的浪漫時代,在那短暫的午後時光,彩虹高高越過那野櫻梢頭,兩邊向南北垂落。我不免警覺,說不定根據某種意識型態的原則,這個和那些都是一樣的,都在排斥之列。


有時是冰雹。

有時是風。

那天早上我站在窗口接電話,記不得對方說甚麼了,不外乎人情虛實和關懷的真假。我眼睛望著那野櫻以及它周遭的空間,無聊地應對著。忽然窗外飄過片片細微的白點,輕輕飛揚,散落。我驚奇地打斷話題說:「下雪了」對方說我大概神經錯亂了,這不可能是下雪的天氣,季節不對。我無意爭執,遂聚精會神瞪著那細雪,一時不知道對方在電話裡說些甚麼,只聽到片段嗚嗡的聲響,像子夜在別人屋頂上猶疑不前的貓叫。雪在輕輕悄悄地飛舞,我想。然後我又想:不可能,那不是雪,是春寒料峭裡小風吹落了野櫻枝頭的花蕊,那麼細,那麼動人,卻不是雪。我讓朋友把話講完,道別以前又重複一次「下雪了」,縱使我已經完全確定那並不是雪。虛實之間總是枉然,何況那野櫻正以它全部的氣力脫落它所有的繁華,持續地,放棄地脫落它的繁華。



如今在熾熱的金陽下,那野櫻已經長好了葉子,強烈的生命以明顯的層次向高空舉起,果然如我所預期的,毫不靦覥,甚至擴散到四周的空氣裡去了。濃厚的影子拋向大地,隨日頭移動而拉長,遠遠漫向草地的中央。「那是甚麼?」他們也還可能這樣問我,而我從來不覺得厭倦。我說是一棵野櫻:落葉,抽芽,生花,並且就滿滿的長好了,當夏天來到的時候。

「你為甚麼這樣注意它?」有人問。

(一九八六)


【文章出處】
《亭午之鷹》(洪範)
〈野櫻〉
2006-01
文/楊牧
【作者簡介】
楊牧,本名王靖獻,1940年出生於台灣花蓮,15歲就讀花蓮高中時即在《現代詩》、《創世紀》等刊物發表詩作,啟用筆名葉珊。1963年於東海大海外文系畢業,翌年赴美留學,先後獲愛荷華大學藝術碩士和柏克萊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學位。1972年起改筆名為「楊牧」。曾任美國麻州大學、台灣大學客座教授、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香港科技大學、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教授。現任台灣國立東華大學中文系教授、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是台灣學府派的詩人和散文家,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兼擅翻譯和評論。


櫻花樹.jpg
  
作品賞析(高中國文三民版閱讀文選第五冊第三課)

野櫻選自亭午之鷹,是作者透過對野櫻的觀察,寫下他對於時間、宇宙、以及生命不停流轉變換的了悟與思索。

這篇文章分為四大部分,從季節上來看,作者從秋、冬、春、夏依序觀察野櫻的變化:落葉、盡禿、抽芽、著花、落蕊、豔陽下長滿翠綠的葉子。

秋天的野櫻,顯現的姿態是落葉與凋零,生命停在溼草地上,再也飛不起來的沉重;可是這樣的葉落,在落拓中卻也蘊含著生命的哲理,那是:「沒有一絲怨尤的,帶著垂老的寧謐和果敢,也沒有任何拒斥或介入的神色,對時間完全漠然;歲月悠悠,有情天地裡獨多一種無情,一種放棄。」

冬天的野櫻,顯現的姿態是禿盡的枝幹默默立在大風裡;在這樣沒有聲音,沒有光彩,也不再婆娑搖動的姿態中,作者驟然體悟「這其中似乎包涵了甚麼生命的訊息,燦爛與平淡、豐美和枯槁;似乎傳遞著一種哲理,關於勞動、收穫、虛無、美等等問題;似乎是抽象的,也許很實際,關於激越的感情,冷漠、追求、遺忘、和美。」

春來之際,殘雪融盡,野櫻顯現的姿態是細小的新葉布滿飽和的槎枒,葉子急速長大,野櫻彷彿已在枝頭處處著花,從而以全部力氣脫落它所有的繁華;作者一向追求事物哲理的心,這時已全然忘懷意識型態與原則,驚奇春寒料峭中小風吹落的花蕊如細雪,並為此深深感到怦然心動,「回到簡單明瞭的浪漫時代」。

在夏天的金陽閃爍中,野櫻展現著強大的生命力,滿滿的葉子以層次向天空舉起,連空氣中都能感受到那擴散開來的生命能量。

作者藉由野櫻由秋到夏生命流轉變換中,透視了榮枯興衰的真諦,並體悟到自我生命的流轉變換正如眼前的野櫻,凋零與新生是生命循環之本然,唯有以「心」確切感受,才能超越萬事萬物的表象,從而了悟拒斥、介入、放棄、堅持、真假、虛實的意義,獲得一種心靈的灑脫。野櫻的書寫方式,一方面是自然形象的人格化,另一方面也是人格形象的物象化,明確說來,即是野櫻的生長姿態與作者內心寄託兩者的合而為一,是以能產生「物我合一」的藝術效果。

現代散文創作中,兼有詩人身分的創作者,在連結意與象時,一方面因為大量使用詩化語言,增加散文解讀的難度,二方面也因更注重「意」的含蓄不露,以及意象的緊密疊合,因此在文意與意象的推敲上,往往較為費解。這類散文,即使看似寫景為主,卻往往在景中賦予耐人尋味的言外之意,因而歸屬為哲理性散文。楊牧的散文作品,即具有這樣鮮明的特色。野櫻文中,出現不少詩化的句子,透過與自我內心對話的獨白形式,寫下自我的觀察、省思與體悟。野櫻的寫作手法,表現出楊牧作品中融合「知性的抒情」與「感性的批判」為一體的特點,堪稱「哲思」與「情思」緊密結合的代表作。

問題引導

(一) 第一節中,作者為什麼說「終於了悟一切都是假的」?後來為何又說「跋涉了許多道路,似真似假,卻又都是真的」?
答:因為童年已經逝去而不復返; 雖然往者已矣,但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

(二) 第一節中,作者說「就有那麼一夜,我睡在重來的愚騃世界裡」是什麼意思?
答:作者夢中回到童年時期。

(三) 第一節中,作者以什麼擬人化的詞語形容野櫻落葉?
 答:落拓、垂老的寧謐和果敢。

(四) 第一節中,從哪一句的描寫可看出野櫻雖然葉落,但生機依舊?
答:堅持的鬚根又向下延伸三尺。

(五) 作者以哪些事物(喻依)來比喻野櫻的葉子(喻體)?
答:夜來蒼穹發光的星座;環環層疊的星辰;如夢幻的流星雨(指葉落)。因將自己觀察野櫻比喻為追蹤星體的僧侶,故對野櫻(葉子)的描述都以星星為喻,在全文意象的經營上更有統整效果。

(六) 請簡單說明第二節中列寧對貝多芬音樂的態度與作者對此的評論。
答:其實列寧對貝多芬的音樂極為欣賞,也深受感動,但基於共產主義的意識形態,認為讚美別人會被人反咬一口,於是不願恭維音樂的美妙,還要冷酷地對他們施予壓力。作者覺得這種態度是荒謬乖戾的。

(七) 第二節中作者評論列寧對貝多芬音樂的態度,與野櫻的關聯何在?
答:因作者否定列寧的態度,正說明美好事物是值得讚頌的,就像盡禿的野櫻有著激越而冷肅的美,甚至要擁抱膜拜。

(八) 第三節中「我不免警覺……這個和那些都是一樣的,都在排斥之列」,句中「這個」和「那些」分別指什麼?這一小段文句真正意涵為何?
答:這個對美的怦然心動;那些上一大段所言,美好的事物值得讚頌。若依某種意識形態的原則,對美的怦然心動是要排斥的,但作者顯然充分領受野櫻的美,不打算排斥,反而說這是「必須把握的一種經驗」,故本句其實說明拒斥所有意識形態,直接以心靈領略對野櫻之美的感動,而此意即文中所言「回到簡單明瞭的浪漫時代」。

(九) 第三節中,「有時是冰雹。有時是風。」說明什麼?
答:野櫻落蕊是由於冰雹和風造成的。此其一。驟雨背後照著強烈的陽光,在湖心搭起一道艷麗的彩虹,令人怦然心動,而冰雹、風也是如此,若根據某種意識形態的原則,要在排斥之列,但這是乖戾荒謬的,不應以意識形態判斷,所以冰雹與風帶來的景象,也會令人怦然心動,回到簡單明瞭的浪漫時代。

(十) 第三節描述野櫻「脫落它所有的繁華」,除指落蕊之外,是否有其他涵義?
答:承 題。本節作者強調要批判所有的意識形態,此處脫落繁華正是拒斥所有的意識形態,脫落繁華=簡單明瞭。

(十一) 第四節借他人問話結束全文,有何作用?
答:暗示為文意旨,因為透過對野櫻的觀察體悟自我生命的意義,所以注意它。疑問的作用如國畫中的留白,給讀者廣大的想像空間,再去思索作者所欲表達的意旨與文思。這個疑問句並與第一段的文句呼應,以使首尾圓合。


野櫻的寫作意涵

這是一篇「體物寫志」的文章,由題目野櫻來說,在敘記某一自然物,這是「體物」,文章也是以這株野櫻的興衰榮枯生命歷程為敘述經線,所以是雜記類記敘文。從內容的主調和抒寫的藝術技巧來看,它是以作者體悟自我生命的意義為緯線串聯成文,運用描寫、抒情敘感的筆調、詩性化的語言文字來表達某種知性的哲理,所以從內容及藝術風格來說,是具抒情筆調的說明文。文章之前,摘錄驚異一詩的兩行詩句,像是全文的序文,這又是不同於一般散文的地方。(參考鄭明俐,現代散文類型,大安出版社)

在【山風海雨詩故鄉】的講座中,作者曾提到有人對他說:「你應該多寫花蓮,儘量紮實,落根在你的土地上。」他以莎士比亞為例,「他一生在倫敦寫了三十幾個劇本,其中至少有二十個與英國幾乎毫無關係。……,而他寫英國的題材時,往往又是歷史的劇本。假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幾乎沒寫過當時倫敦的社會問題。」,所以「我甚至想辦法把一切東西抽象化、普遍化。」。抽象化就是不要特定寫一件東西或一個地方。他在與陳列、陳黎對談中也說:「我喜歡間接地,稍微繞個圈子,用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人云亦云地把一件事講出來。」因此要確實指出這株野櫻的地點和作者創作的時空背景,似乎不是十分需要。但也是確實可信的,這是作者在歷經人生將近五十年的旅程之後,遍歷世事滄桑、盛衰榮枯的更迭,內心有所感而寫的吧。(參考王威智,楊牧、陳列與陳黎的文學對談,新新聞499期)
 

生命總是有些不經意的時候,正如作者對野櫻也不是一開始就密切關注的,作者對野櫻的觀察經歷的歷程:
→起初和眾人一樣,並不注意,只隨意回答別人的問話
→而後才注意到它,像僧侶追蹤星體一般地觀察
→真正注意到它
→終於又忘掉它,在睡夢中
→又記起來,匆匆趨近窗口張望
→對它充滿恭維讚頌、擁抱膜拜的情感
→為一口朝天甕的該如何利用花大半初春的光陰,不太注意它
→為它著花時的美而怦然心動
→發現野櫻長好葉子,具體展現強烈的生命,甚至擴散到空氣中。


本文對野櫻的描寫是由衰到盛,可見作者對生命的體悟是:在升沉起落與流轉變換間自能煥發新的力量,從而確立莊嚴的意義。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樵客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