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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虬髯客為武俠小說的鼻祖

雖然司馬遷史記中已有游俠列傳,但其所記載的內容和形式,仍和後來的武俠小說有頗大差異

知名的武俠小說作家金庸在俠客行後記的三十三劍客圖中,曾提出虬髯客一文是「武俠小說的鼻祖」之說:


「這篇傳奇為現代的武俠小說開了許多道路。有歷史的背景而又不完全依照歷史;有男女青年的戀愛;男的是豪傑,而女的是美人(「乃十八九佳麗人也」);有深夜的化裝逃亡;有權相的追捕;有小客棧的借宿和奇遇;有意氣相投的一見如故;有尋仇十年而終於食其心肝的虯髯漢子;有神秘而見識高超的道人;有酒樓上的約會和坊曲小宅中的密謀大事;有大量財富和慷慨的贈送;有神氣清朗、顧盼煒如的少年英雄;有帝王和公卿;有驢子、馬匹、匕首和人頭;有弈棋和盛筵;有海船千艘甲兵十萬的大戰;有兵法的傳授……所有這一切,在當代的武俠小說中,我們不是常常讀到嗎?這許多事情或實敘或虛寫,所用筆墨卻只不過兩千字。每一個人物,每一件事,都寫得生動有致。藝術手腕的精煉真是驚人。當代武俠小說用到數十萬字,也未必能達到這樣的境界。雖然虬髯客文中僅見俠情,而無武功,也沒有武俠小說中不可或缺的「江湖」,不過它的內容已非常具有現代武俠小說的風味了。」
 
二、歌詠紅拂女的詩詞

(一)紅樓夢.林黛玉.紅拂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
李靖晉見楊素時侃侃而談,風神出眾,紅拂女用她的慧眼看出尚未發跡的李靖其實有雄才大略。
屍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那老朽昏聵的楊素家裡,又怎值得讓紅拂這樣的豪傑女丈夫委屈居住。
 
(二)民國.曾笑雲.紅拂敲戶

逆旅門開夜正中,美人慧眼識英雄。
紅拂女在半夜時分投奔了李靖,這是因為美人知道誰才是真英雄。
絲蘿喬木終身願,不附越公附衛公。
絲蘿草願意依附著喬木度過終生,因為李靖是英雄,所以不依附越公楊素而依附衛公李靖。
 
二、人物性格分析

風塵三俠相逢奇遇,結交尚義氣,情感抱負相同,個性反差卻對比鮮明,在唐傳奇中樹立一支異軍之幟。故事中三個主要角色,小說情節與這三個主要人物性格習習相關,並且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一)李靖體現了歷史的質感
 
李靖是唐代開國功臣,熟諳兵法的名將,在小說中登場時,正當天下大亂,他出身布衣,但儀形軒昂,英偉凝重,懷抱濟時淑世之心,是個器宇不凡的貧窮書生。李靖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文中對他的描寫多出於虛構,但整體而言,故事中的李靖仍不脫風度凝重的書生本色,有著沉厚穩重的性格,還帶著唐代開國功臣的影子和痕跡。
此外,李靖除了是熟諳兵法的名將,歷史上真實人物,文中李靖仍不脫風度凝重的書生本色,有沉厚內向的性格,還有唐代開國功臣的影子。他是一「真丈夫」,敢以布衣之身,斥責權貴楊素的倨傲,可見其膽識氣概不凡。當紅拂夜奔,他細細詢問,頻頻窺探觀望,更看出他謹慎小心的一面。

 
(二)紅拂體現了生活的實感

紅拂是歷史上並無蹤跡可循之人,卻是隋末動亂社會培育出的傳奇女子。十八九歲,美若天仙,強烈追求自由、個人幸福,視榮華權貴如行屍走肉,見識超群,豪爽果決,毫無忸怩的小兒女態度。最不凡處在於能慧眼識人,認定選擇便堅定果敢,毫不猶豫付諸行動。中國古代婦女沒有獨立政治經濟地位,往往「絲蘿不能獨生」,是否能找到「喬木」,還是錯看了「叢莽灌木」,便取決於她們的眼光見識了,無怪乎林黛玉的紅拂詩就特別著重在她的「美人巨眼識窮途」。而她二次慧眼識英雄,表現出身為名門歌妓見多識廣、工於心計的一面,如果沒有她巧妙化解一觸即發的衝突,就沒有事後素昧平生的兩個男人惺惺相惜。

紅拂顯然與李靖不同,她是在史籍中並無蹤跡可尋,卻是動亂社會的奇女子,她追求自身幸福,把富貴看作是行屍走肉,她二度慧眼識英雄,同時堅決果敢,毫無忸怩的小兒女態,毫不猶豫付諸行動。她知曉輕佻無禮的虬髯必非凡夫,一面制止李靖發怒,一面設法巧妙化解兩個男人一觸即發的衝突,使素昧平生的兩人惺惺相惜。紅拂女在性格中除了有不同於一般女子的豪爽外,亦表現其出身歌妓見多識廣、工於心計的一面。古代婦女沒有獨立的地位,她們往往「絲蘿不能獨生」,她們是否能找到喬木,某種意義上便取決於她們的眼光見識,也因而在大觀園中,林黛玉的紅拂詩,就特別著重在「美人巨眼識窮途」了。

(三)虬髯體現了朦朧閃爍的神祕感

虬髯也是虛構人物,滿臉火紅絡腮鬈鬍,乘一頭劣驢,中等身材,外貌上並不起眼,與其胸中有圖謀王圖霸業之志完全不同,性格剛烈,嫉惡如仇,行跡飄忽神祕,宛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富比王侯,卻低調深藏不露,胸羅甲兵,似粗豪而實細膩,能識人,更識時務,卓犖非凡,形成小說美學中的「反差」,他帶有超人般的神奇色彩,狂放野性、旁若無人,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歷史(李靖),也超越了生活(紅拂)他能單身入扶餘,殺其主而自立,顯示其帝王才略,知李世民為真命天子,能放下執著不與之爭,甚至贈產李靖以助李世民,更見其胸襟氣度。如果不是他的豪爽不羈、愛才惜才,靈石旅舍雖或相見,可能也只是擦身而過,也就沒有後來的情節發展了。
 
虬髯客其外貌上並不起眼,神龍見首不見尾,與其人圖謀王霸之業,豪偉胸襟相比,形成一種小說美學中的「反差」,帶有神秘超人色彩。他是一「真英雄」,首度登場時一副粗漢模樣,但在京師自宅卻有龍虎之姿,他宅第外表不起眼,內部卻是雖王公家不侔,可見其深藏不露,似粗實細。在靈石客棧以負心者心肝下酒,寫如疾風暴雨,讓人目瞪口呆,果決迅速,嫉惡如仇,野性一面淋漓盡致。後察知真命天子而不爭,以宅第財貨奴僕盡贈李靖,可見其胸襟豪爽、善識時務。他入扶餘國,殺其主而自立,顯見其帝王才略。虬髯客是小說的靈魂樞紐,如果不是他豪爽不羈,愛才惜才,靈石旅舍雖或相見,極可能也只是擦身而過,也就沒有後來的情節了。 
 
三、內容賞析
 
(一)思想內容──宣揚唐室受於天命的正統地位
 
虬髯客中所設定的時代背景為隋末,創作時間則為唐末,隋末與唐末都是「天下方亂,英雄競起」的時代,各路強豪相互攻伐,甚至覬覦帝位。作者寫虬髯客有「龍虎之狀」、取「天下負心人」頭顱並食其心肝之豪舉、「欲於此世界求事,或當龍戰二、三十年,建少功業」之壯志,實乃真英雄,然因無天命、非「真人」,註定無法得到天下,在在證明李唐乃天命所歸,不可逆犯,並警告楊素及其他遠不如虬髯客的「謬思亂者」,宣揚唐室不容覬覦的正統地位。
 
(二)本文的三種「知遇」主題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尋求知音,是人們亙古的企盼。擁有一雙慧眼、並做正確的行動選擇,促成人生最完美的遇合,這便是「知遇」。虬髯客以李靖、紅拂女與虬髯客間涉及愛情、友誼和政治三次不同層面的「知遇」橋段,作為小說情節演變的基本構件。

1. 愛情 

紅拂女初次遇見李靖時身分是司空楊素的家妓。她慧眼識英雄,「獨目靖」,第一眼便知曉李靖卓爾不凡。儘管楊素權傾天下,紅拂女心知肚明他早已「屍居餘氣」,毅然決然夜奔李靖住處,拋棄楊素府內安逸無憂的生活,委身於李靖。而李靖也不畏楊素的權勢,接納了紅拂女,並敬如知己,不僅不以她為輕薄,還非常感念她知遇之情。兩人的相知與相惜成就一段美好佳話。

2. 友誼

虬髯客與紅拂女、李靖的相識起因於虬髯客窺看紅拂女梳髮。相較於李靖「怒甚,未決」,紅拂女卻冷靜地應變:「熟觀其面,一手握髮,一手映身搖示,令勿怒」,她早已看出虬髯客不是一般的無賴子弟,而是一個英雄豪傑,立刻主動與虬髯客認為兄妹,為李靖結交天下豪傑。

3. 政治

虬髯客卓越出眾,具帝王之才,在政治上亦深具眼力,當他與道士朋友見到真天子李世民時,虬髯客見之心死,道士一見慘然,驚呼「此局全輸矣!」決定退出中原逐鹿之局,到海外另闢天地,並把積蓄下來準備在中原起事的財產轉贈李靖夫婦,作為他們投靠李世民建立功業的資本。
 
(三)寫作動機
 
「乃知真人之興,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乎?人臣之謬思亂,乃螳蜋之拒走輪耳」,虬髯客末段的這句話說明全文的創作意圖與思想核心,通篇故事的情節設計與發展都為了引出這個呼籲。
 
(四)章法特色
 
1. 前敘後議結構 

自內容的結構來看,前十段是敘事,即故事主體,包括情節發展與人物對話,最後一段則是議論,點出全文主旨所在。這樣的「敘議」結構實是傳奇自史傳演變而來的痕跡。

2. 限知敘事的手法(第三人稱敘事觀點)

扣除第一段及最後一段的背景說明與議論,虬髯客中間九段的故事主體主要採用第三人稱限知敘事。限知敘事就是限制了敘事者對事情的知情度,敘事者所能敘述的就只有敘事者所見到和感覺到的一面。虬髯客中主角儘管是虬髯客,也必須讓李靖先出場。因為通篇故事除了第三段以紅拂女為視角外,其餘皆從李靖的角度,以其所知所見來推展情節。細究作者如此安排的原因有二:一是三人之中,惟李靖是實存於歷史中的人物,由他來帶出小說虛構出來的虬髯客,較能使讀者信服;二是由他人的眼光去觀看、認識虬髯客,可保持其神祕感,為整個故事更添傳奇性。

3.別具一格的人物出場順序=>烘雲托月法
 
在虬髯客中,出場次序暗示了小說人物在小說布局的作用。接連出場的人物不僅一環連接一環,且先出場的人物創造一種機緣與情境給後來者,而後來出現的人物在氣度與潛力上又勝過前者,一個比一個更厲害、更具英雄氣概。像楊素身為次要角色,雖然在小說中最先出場,但只有陪襯、助成的作用,而無獨立的人格描寫,且在完成既定的任務之後,就消失了。他被塑造成一個雖權傾一方,卻已屍居餘氣的暮年梟雄,襯托出李靖的年輕且不畏強權、高瞻遠矚。復由李靖引出識見、膽識、氣度非凡的紅拂女,再由李靖、紅拂女引出豪氣干雲、嫉惡如仇,具有平定天下雄心的虬髯客,最後由虬髯客引出李世民。在正史中,李靖是大唐開國功臣,生封衛公,死賜司徒。但在小說中的人格氣象相較於虬髯客、李世民顯得較為卑下柔弱,這樣的設計更襯托出虬髯客與李世民的崇高偉大。小說中對李世民雖著墨不多,但事實上他才是真正、唯一的主角,也是情節、主題、作意的歸宿。小說由虬髯客「見之心死」,襯托出李世民無論在神氣、才智、氣數上都壓倒自己,在此,故事將李世民穩穩當當的置於最高一層的位置上,無人能撼動他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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