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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不只是那個寫鄉愁的余光中,他還能寫開你個大頭會這樣的吐槽文,和食花的怪客這樣充滿新感覺派味道的小說。以至於讀過後面這兩篇文章之後,你會驚訝地發現:原來這個人還寫過鄉愁。讀遍了明喻、暗喻、反喻、矛盾語法、韻體、意大利體的春天,都不如把春天放進口裡,咀嚼一番。(編按:希臘神話中的牧神,外型半人半獸,有山羊的角、耳、腿,喜吹排笛,性好漁色,常引誘仙女向其求愛,是性慾的化身。甯(寧)芙,又譯為妖精、精靈、仙女,居住於山林、原野、河湖、海濱。)
有關希臘神話有關牧神與甯芙的說明,請另參閱:希臘神話中的牧神潘恩(Pan)與精靈寧芙(nymph) 

食花的怪客

古典文學的冒思莊教授,十五年來第一次繫一個緋紅的領結來上課。一進教室,就感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頦下。他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走上講台,開始講課。一抬頭,瞥見前排的幾個女生正湊到一起咬耳朵,一面偷偷舉起眼睫,睨著他微笑。真不該繫這紅領結的,他想。每天早晨,冒思莊從單身教授的宿舍緩緩步行到學校來上課,總是一身深青色的西裝,打一條灰鬱鬱的領結,天冷的時候,總是戴一頂暗藍調子的法國小帽,遮住半白的短髮。這一身打扮,已經成為校園裡的十景之一。學生都戲稱他常走的那條路為羅馬大道。今天,法國小帽突然不見了,這還不算,連灰領帶也換了紅領結。空前的大新聞,下禮拜的校刊上一定有一段的。

冒思莊開始講解一首頗長的古典田園詩。
所謂牧神,是一種半人半獸的妖怪,出沒在森林地區,追隨酒神,而且向澤畔的仙子,水汪汪的仙子求愛......冒思莊是赫赫有名的古典學者,他一走上講臺,底下立刻鴉雀無聲,表示一種尊崇的肅靜。他的班上常是人口最密的地方,可是正式選課的只佔少數,因為他的分數太緊,十五年來沒有幾個學生能拿到八十分以上的。偶爾從閃光的眼鏡後掃視台下,冒思莊繼續講下去。八九十人的大教室,只有一隻迷路的黃蜂,震起一串高頻率而低沉的營營。在講臺前面沉吟了好一會,斷定春天不在這裡,終於嗡嗡然,從另一扇窗口飛走。外面,杜鵑開得好熱烈,紅白繽紛,像一團愛情的霧。陽光從高高的橄仁樹上落下來,斑斑點點的琥珀,濺滿窗臺,一直濺到臨窗一個女生的迷你裙上。早晨九點多的空氣,寂寂無風,猶帶有草木的清芬和新鮮的露水氣息。是這樣晴美的日子,完整無憾得令人不習慣,令人蠢蠢欲動,想做點荒謬的事。畢竟,雨季拖得太長太久了,森冷的潮濕壓在人心上,像老傷口上的一條繃帶。想著想著,冒思莊竟產生一種幻覺,似乎迴盪在空中的聲音不屬於他自己。如果我能夠從那扇窗口飛出去,他想,嗡嗡地飛出去,像一隻自由的黃蜂,飛出去,把不屬於自己的自己留在這裡。飛出去,在下課的鐘聲之前飛回來......

忽然有一陣節拍迅疾的步聲自長廊的彼端傳來,愈來愈響,漸漸聽得出是獸蹄的奔踹,叩地鏗然。冒思莊大駭。正驚疑間,門外闖進來一個人,氣喘咻咻地衝向後排,匆匆找到一個位子坐下。魯莽的動作引發了全班的嘩笑,冒思莊不得不暫時放下書本。

你叫什麼名字?他冷峻地問。

穆申,陌生人笑嘻嘻回答。

你說什麼?冒思莊嚇了一跳。

我叫穆申,高瘦然而結實的年輕人說,沉而宏的聲音從他的濃髭間揚起,令人感到威脅的男低音。

什麼?

他說他叫——————旁邊一個女生笑吟吟的解釋。

哦,冒思莊鬆了一口氣。你好像不是本班的。

我也不是本系的。我是——

畜牧系?

全班哄然。

不,也不是。我來自遠方——

又是一陣笑聲,有人笑得咳起嗽來。

你是來旁聽的?冒思莊說。

目光炯炯的年青人點點頭。

下次不要遲到,妨礙別人。

年輕人似笑非笑,聳一聳肩膀。

皺起眉頭向他微慍地瞪了一眼,冒思莊繼續講課。但是他似乎不能專心講課了。胸口好濃的虯毛,他想。這陌生青年剛才的橫衝直撞,震耳的男低音,無畏的神色,無所顧忌的言談,這一切,都令冒思莊感到心亂。好無禮的年輕人,他想。但立刻他又發現,自己對那旁聽者的感覺也不是純然的厭憎。厭憎,是的,但同時還感到羨慕。厭憎,加上羨慕,不是妒忌了嗎冒思莊惑然了。冒思莊,古典文學的權威,名教授,名批評家,歐洲文學大師的及門弟子,竟然會去妒忌一個素昧平生的毛頭小子,豈非天下奇聞!這問題,他在內心深處微笑,恐怕去問獅身人面妖也得不到答案。不過是一個毛頭小伙子,他在內心複述一遍。毛頭小
——,那年輕人是毛髮蓊茸的。想著,他又向陌生人的方向投了一瞥。果然鬚髮鬖鬖,眼神灼灼。過了一會,冒思莊又不安地瞥了一眼,發現他耳朵似乎比別人長,且峻然向上削起,前額隆然,一副頭角崢嶸的樣子。出乎本能,冒思莊隱隱感覺他身上一定也是毛茸茸的。可惜下半身給遮住了,看不見腳,否則......

後排傳來柔媚的笑聲,由於半為笑者所抑顯得特別含意深沉,令人分心。冒思莊發現一個女生半側著臉,向那陌生人微笑,一面將長髮掠向耳後。是甯芙——,他努力思索,甯芙雅?一時冒思莊記不起她的第三個字。總之是甯芙什麼的就是了。冒思莊從來不點名,班上同學們的名字,他知道的,不會超過一打。這位甯芙——雅?聽系裡年輕講師說過,好像是系花——還是級花?總之不是一朵牆花。總之,連冒思莊都免不了要多看她一眼。這一眼就夠了。這一眼,使冒思莊斷定她是為愛情而生的。中世紀的傳奇,文藝復興的十四行詩,應該有這樣一位女主角。已經第二學期了,冒思莊只和她說過兩句話,不,應該說她只對冒思莊說過兩句話,而冒教授只含笑對她點了一點頭。因為冒思莊受的是英國紳士的教育,在學生面前照例保持奧林帕斯式的崇高。有時候,他甚至想伸出手去,徐徐撫摸她們軟軟的頭髮,直至她們的形體波動起伏,成為良導體,如一頭過敏的貓。

忽然,抑制不住的那笑聲,又從後排傳來,短促,但異常豐沃。冒思莊抬起頭來。立刻他大吃一驚,甯芙雅半仰起臉,正朝著陌生人笑,笑得十分動情,而穆申,那無禮的毛小子,正用臂毛茂密的手,緩緩地,似有意私無意地在撫弄她的長髮。他們分看同一本書,靠得那麼近,他的下頦幾乎觸及她的額角。冒思莊一直想做的,那毛小子現在竟然在做著。那毛小子,闖進來還不到半個鐘頭!十五年來,誰敢在他的班上這樣放肆?冒思莊非常憤怒,激動之中,他幾乎停止了講課。學生們紛紛仰起面來,迷惑地看著他。難道你們沒有注意到嗎?他想問他們。一個陌生人,一個自稱
來自遠方的陌生人闖了進來,這麼一伸手,就摘去了你們的級花?可是一瞬間,冒思莊下不了決心,他繼續吟誦那田園詩的末章。學生們也都垂下頭去。但接著,又一件怪事發生了。教室的一角,隱隱傳來獸蹄頓足之聲,愈來愈響,半分鐘後又逐漸消沉下去。明明是甯芙雅和那毛小子的那個位置。但蹄聲低沉時,又像在數百碼外。這樣周而復始,重複了三次。

是誰?冒思莊厲聲喝問。

學生們大吃一驚,全抬起頭來,茫然仰看著他。

剛才是誰在頓腳?說著他把目光射向那陌生的青年。甯芙雅滿臉驚惶,像別的同學一樣。死寂的氣氛中,只有陌生人神色自若,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痕淡淡的嘲笑。冒思莊再也忍不住了。他霍地站了起來。

正在這時,下課鐘聲鏗鏗響起。走廊上傳來人聲和步聲,班上的同學以為冒思莊要下課了,也都推椅而起。

    X    X

冒思莊再度走進教室的時候。一眼便看見那陌生人洒脫地坐在窗臺上,一手擁著甯芙雅圓滿的肩頭,成為五六個同學聚談的中心。冒思莊一皺眉頭,在講臺上坐下。學生們紛紛回到座位。冒思莊正要開始,那陌生人忽然站起來。


我建議,這一課大家到外面去上。

為什麼?冒思莊沉下了臉。

天氣這麼好,悶在教室裡,多彆扭。陌生人說。

好嘛,好嘛,老師!學生們全鬨起來。甯芙雅也在裡面。

那怎麼可以——

好嘛,好嘛!學生們不肯放棄。甯芙雅一臉的委屈。

不過,你們要守秩——

班上爆起一陣歡呼。學生們爭先恐後擠向門口,有的跨過前面的座椅,有的,甚至從窗口跳了出去。陌生人牽著甯芙雅的手,跑在最前面。忽然,冒思莊驚呼起來。看到陌生人的腳了。那是一對羊蹄。而幾乎是在同時,他看到陌生人的額頂,赫然有一對角!他抓住旁邊一個男生的手臂,驚喘地說:

你看到他的角沒有?

什麼腳,老師?

那個旁聽生,哪,跟甯芙雅走在一起的。你看他頭上,有什麼古怪沒有?

那男生看看陌生人,又看看冒思莊。他不解地搖搖頭。另外一位男生跑上來,問他們有什麼事,聽了冒思莊的解釋後,他也打量了那陌生人一下,同樣地搖搖頭。

這時,大家都到了青草地上,紛紛在杜鵑花從中找地方坐下。整個校園顯得鬧鬨鬨的。在金晃晃的陽光裡,曬不到三分鐘,女孩子們紛紛脫下毛衣,男生們也把夾克褪了。冒思莊坐在草地的中央,也把西裝上衣脫掉,隨手拋在一隻杜鵑上。他繼續講課。可是他再也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書上了。坐的是真的芳草,倚的是真的鮮花,活的陽光撫在他新剃的面頰上,像一隻——一隻溫柔的手掌。他注意到,學生們也都無心聽講了,有的躲在花叢裡嘁嘁喳喳在講話,有的乾脆躺下來,閉起眼睛曬太陽,一隻黑底黃斑的花蝴蝶,停在冒思莊膝頭攤開的書頁上,彩翼顫顫地憩了一會,又飛去另一本書上。兩個女生站起來想捉它。坐在遠處的一個男生嚷起來。

老師,我們聽不見!他舉手說。

冒思莊頹然把書闔上,歇一口氣。忽然有一曲笛音揚起,自杜鵑花叢的背後。那樣幽美清雅的旋律,一轉三折,迴旋又迴旋,像對怔怔出神的牛群和羊群,讚歎牧野的開曠,草的芬芳,雲的悠閒,和近處,水流的自得自在。大家都放下了書本。笛聲一變,如歌的行板變成諧謔調,像在笑訴女神的驚逸和牧神的亢奮,以及牧羊人無法排遣的妒羨之情,最後,以黃昏的炊煙,那樣嫋嫋而細的炊煙,嫋嫋作結。大家從半寐的神遊中醒來,不自禁地拍起掌來。鬚髮鬖鬖的高瘦青年,從花叢後站了起來,手裡揚起一管笛子。接受完大家的掌聲,他大聲說:

這才叫春天!可惜沒有帶野餐來,否則我們可以在草地上野餐。別笑,別笑!看我野餐給大家看。

說著他隨手採了一束杜鵑花,一朵接一朵地嚼了起來。他嚼得津津有味,同時軋軋有聲,片刻功夫,竟然吃得精光。他拍拍手,喉核上下一陣移動,顯然,都嚥下去了。大家驚得怔怔地,接著,又鼓起掌來。

怎麼樣?那陌生青年得意的叫。你們那些什麼明喻,暗喻,反喻,矛盾語法,無韻體,意大利體,能吃嗎?把那些死的春天吐掉吧。要吃,吃活的。像我這樣——

他彎下腰去,再站直時,他的手裡握了一把青草。連根帶泥,不到一刻工夫,那把青草和糾結在一起的小紫花球全吃光了。

連根吃,比巧克力還甜。」說罷,他舐唇吮舌,把黏在髭上的一些草屑,都捲了進去。學生們興致勃勃,紛紛學起他的樣來。冒思莊不自覺地也折了一朵粉紅的杜鵑,放進嘴去嚐嚐。立刻,他又把花瓣吐了出來。他覺得胃中翻騰得好難過,好像要嘔的樣子。抬起頭來,冒思莊發現幾乎全班都在咀花嚼草,吃得津津有味。忽然,他感到怒不可遏。他霍然站起身來,向那陌生人走過去。他發現那兩角的怪物正覆在甯芙雅的身上,毛茸茸的手臂圈著她的腰和背。顯然,兩人在爭噬一朵粉紅的杜鵑,多鬚的嘴壓在豐腴的唇上。

起來,你這畜生!冒思莊忘其所以地撲過去,一隻手按在甯芙雅的肩上,另一隻猛攫住陌生人的右臂。陌生人放下女孩子,站了起來。兩個男人扭成一團,冒思莊兩手分握住對方的兩隻角,陌生人狠狠的抓住他的紅領結,一時秩序大亂。女生驚呼。男生跑過來拉架。杜鵑花搖來擺去。圍觀的路人愈來愈多。

最後,來了兩名校警。

    X    X


冒思莊躺在單身宿舍的床上。蟲聲幽幽,在細密的紗窗上,翻來覆去說夜有多靜。空中寂寂無風。五月初暖的氣候,黑而神秘的夜輕輕覆在他臉上,像天鵝絨的貓掌。那樣溫柔的黑天鵝絨,似乎裡面沒有貓爪。但是他知道,裡面有尖尖的爪子,遲早會從鬆軟的絨裡透出來。聽著蟲聲,他知道屋頂的天線上是密密的星,星光下,有多少草葉在釀製晶冷的露水。他的舌上還有杜鵑花液汁的味道,泥土淡淡的腥氣。耳中,還迴旋著牧笛的餘韻,一時,他分不清那是戶外的蟲聲,還是他的記憶。而感覺最強烈的,是他的手,露在薄毛氈外的兩手,左手,是那陌生人多毛,多汗,肌腱勃怒的臂留下的感覺,右手,是甯芙雅,啊,甯芙雅,她圓滑的肩頭留下的餘溫。被蠱的雙掌。左和右的感覺竟有這樣尖銳的不同!只是在對比之中,似乎有一樣東西是相同的。一樣說不出的什麼,和他在雞尾酒會上,頒獎典禮時握手的感覺,截然相異。他想起,護士為他打針時,手指按在他捲起的衣袖的臂上,理髮師為他修面,手指撫過他光滑的下巴,車掌找回零幣,指尖停留在他的掌心,只停留那麼幾分之一秒。但那些只是職業性的接觸,他知道她們對所有的人都如此。今天早晨,在渾然忘我的一閃一瞬之間,簡直是同時,他的手,他的手竟和出汗的青銅和暖暖的大理石合成一體。那是怎麼樣活著的一剎那啊。那一瞬,可以償付整個學術界的側目和學生們在他背後的指指點點而有餘。現在,他發現自己並不恨陌生人,恰恰相反,他竟有點感激他,感激他為自己撞穿了一道什麼。同樣,他知道自己對甯芙雅也無所謂愛情不愛情,那才奇怪呢,他苦笑。這件事,沒有我的份;既非父親,也非情人。詩人這麼說過。在這件事上,冒思莊一直是無份的,像一截絕緣體。四歲起,他就失去母親。在大學裡,徒有才子之名,一個女朋友也沒有。在歐洲留學的第二年,竊慕英國教授的金髮夫人,沒有念完就轉學了。一身兼獨子、孤兒、單身漢之大成,他常這樣自嘲,從來不知道母親,姐妹、情人、妻子、女兒,是怎麼一回事。

第二天早晨,仍是晴天,冒思莊仍舊繫那個紅領結來上課。那陌生的旁聽者不再出現。沒有人知道他哪裡來的,或是回哪裡去。


---文章出處:台大之愛 1988-08 余光中
【文字責任校對:本站主編】

說明:

《食花的怪客》是余光中的一篇抒情散文,不同的是這篇散文初讀之時更覺像是一篇怪誕的短篇小說。散文運用了大量的語言描寫和心理描寫,分別刻畫了冒思莊教授和穆申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而這兩個形象又在不同之中存在有人性本質的相同性。散文的主題含蓄中帶有大膽的前衛,詭譎中又流露著壓抑的憂傷,字裡行間透露出人的本性
——對自由和性的渴望。散文大量地運用了象徵的手法,其中牧神可謂是貫穿全文的主要意象

所謂牧神,是一種半人半獸的妖怪,出沒在森林地區,追隨酒神,而且向澤畔的仙子,水汪汪的仙子求愛……牧神在古典神話中像徵著邪惡、淫欲、和夢魘,同時在文章中也象徵了不羈、與性愛的特徵,成為散文重要的線索與意象。在散文中,作者巧妙運用諧音,將男同學穆申比作牧神,並運用大量語言描寫和動作描寫體現男同學穆申自由自在、隨心所欲、不羈等人物性格。門外闖進來一個人,氣喘咻咻地衝向後排,從匆匆找到一個位子坐下,魯莽的動作引發了全班的嘩笑。這句話運用了外貌描寫的手法,其中衝向魯莽二詞充分表現了穆申大大咧咧、且莽撞無禮的特點。年輕人似笑非笑,聳一聳肩膀。其中似笑非笑的神態描寫,和聳肩膀這一動作描寫,生動形像地刻畫了穆申玩世不恭、和狂傲的姿態。同時,作者藉冒思莊教授之口,側面描寫了穆申無畏的神色,無所顧忌的言談的人物形象。只有陌生人神色自若,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痕淡淡的嘲笑。其中神色自若嘲笑二詞的神態描寫,體現了穆申狂傲不羈的姿態。這一系列的人物描寫是穆申不加掩飾的囂張、隨性、和玩世不恭,是尚未磨平的棱角,是未經雕琢的粗糙的本性。因此,從人物的性格上來說,穆申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真人。

弗洛伊德的需求層次中,一個真人所需要的三大基本需求
——吃飯、睡覺、和性。散文對的描寫隱晦而微妙,更類似於雌雄兩種激素之間的互相吸引——即兩性的好奇和吸引。穆申沒有因為英國紳士的教育和外界的眼光而把對的好奇掩蓋在層層光鮮的面具下,相反,作為一個真人他毫不掩飾對甯芙雅的愛慕、以及膽大異常地同甯芙雅調情。那無禮的毛小子,正用臂毛茂密的手,緩緩地,似有似無地在撫弄她的長髮。他們分看同一本書,靠得那麼近,他的下顎幾乎觸及她的額角。這句話用動作描寫,撫弄觸及等詞語寫出了穆申與甯芙雅之間曖昧的氛圍。一眼便看見那陌生人灑脫地坐在窗臺上,一手擁著寧芙雅圓滿的肩頭,心理學家認為女性的肩膀是第二能夠使男性產生慾望的地方,例如:好萊塢電影裡男女主角調情時,女主角總是會半露香肩。在這裡,穆申將手擁著甯芙雅的肩頭可以看做是對性的暗示。而穆申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所顧忌地擁著她的肩頭,顯然對其本我不加掩飾地展現了出來,更體現了他作為一個真人的特徵。緊接著,他發現那兩角的怪物正覆在甯芙雅的身上,毛茸茸的手臂圈著她的腰和背。顯然,兩人在爭噬一朵粉紅的杜鵑,多鬚的嘴壓在豐滿的唇上。這一段是對性大膽而赤裸地描寫,其中圈著爭噬、和壓在等動詞深刻地體現了穆申本我中性的慾望,赤裸裸而令人羞怯的,沒有比這更好能將穆申和淫蕩的牧神進行類比的了。此處的穆申,幾乎完完全全就像是牧神的化身——狂傲、不羈、充滿慾望、摘取少女的芳心。

散文還通過冒思莊教授的幻覺和聯想,進一步加強了穆申作為牧神化身的形象。
愈來愈響,漸漸聽得出是獸蹄的奔踹,叩地鏘然。穆申的出現便是具有魔幻的色彩,神話中牧神是長有羊蹄獸角的妖怪,此處的獸蹄聲大約便是羊蹄踏地的聲響,直接點明穆申的魔性特點他發現他的耳朵似乎比別人長,且峻然向上削起,前額隆然,一副頭角崢嶸的樣子。此處對於穆申的外貌描寫以及漸漸體現出了他異於常人的特點,其中向上削起頭角崢嶸二詞給讀者感覺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又或者是非人的獸樣。  教室的一角,隱隱傳來獸蹄頓足之聲,愈來愈響,莫名響起的獸蹄聲來自穆申所坐的位置,詭譎而怪誕,更顯示了穆申的魔性。 緊接著,似虛似實中,冒思莊教授看到了令他震驚的畫面他看到陌生人的腳了。那是一對羊蹄。而幾乎是在同時,他看到陌生人的額頂,赫然有一對角!這一段亦真亦假的描寫,虛與實的結合,生動形像地刻畫了穆申的詭異、神秘、與與眾不同的特質。

穆申與其說是神秘的牧神的化身,不如說是人類在拋開條條框框的約束後的
本我
的體現。 顯然,穆申並不是一個拘謹的紳士,也並非謙謙君 子,可是他卻是一個真真正正活著的真人。他不僅僅只是牧神的化身,他是每一個人的影子,是每一個人抑制在潛意識裡的人格。他也不只是一個食牡丹的怪客,他更像是牡丹,鮮活、我行我素、且狂傲。

---資料出處:德爺的博客 2016-02-01 
(網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973d68680102whcm.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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