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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引自網路）


最終的撫慰──〈佞幸列傳〉

人的複雜，司馬遷看得清楚。例如他眼中的劉邦：

明智（編按：擬改為「納諫」）。尊張良為師，完全接納他的建議。（留侯世家）

任賢。他能分辨核心人才與外圍人才，三傑各得其用。（高祖本紀）

猜忌。終其一生，他不放心蕭何。（蕭相國世家）

果斷。不允許韓信稱王，被踢了一腳，立即改口。（淮陰侯列傳）

粗魯。他厭惡儒生。見著人，就把冠帽搶來灑尿。（酈生陸賈列傳）

氣度。勸韓信叛變的蒯通被捕，他聽了辯辭即刻釋放。（淮陰侯列傳）

恐懼（編按：擬改為「殘忍」）。被項羽追趕，他嫌馬跑得不夠快，把一兒一女丟下馬。（樊酈滕灌列傳）

囂張。他抱著寵妃，正在玩興上，把大臣抓來當馬騎。（張丞相列傳）

私心（編按：擬改為「自傲」）。祝壽時取笑他父親，問是他賺得多，還是弟弟賺得多？（高祖本紀）

悲壯（編按：擬改為「無奈」）。形勢不允許更換太子，他極其傷感，與寵妃楚舞楚歌。（留侯世家）

豪情。衣錦還鄉，他擊筑自唱「大風起兮雲飛揚」。（高祖本紀）

這樣叱咤風雲的人物，也有不堪之時。

晚年，黥布叛變。他在戰爭、疾病的陰影下，變得完全封閉。躲著不見人，也不准人來見。後來樊噲硬闖，撞見了這樣一幕。

十餘日，噲乃排闥直入，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臥。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高帝笑而起。（樊酈滕灌列傳）

劉邦獨自躺在一個太監身上！

這真實的令人震撼！人的脆弱，落在掌握世間最多資源的帝王身上，顯得格外巨大。楚漢相爭中的英雄氣慨，半由天生，半由求生意志。得天下之後的財富，唬得了別人，唬不了自己。權勢也一樣。最終，還是靠情色撫慰著他。七情六慾，依然總結在實實在在的肉體感官中。

〈佞幸列傳〉，就是〈樊酈滕灌列傳〉裡的這個鏡頭，這個「與上臥起」的男寵之風，延續到惠帝、文帝、景帝、武帝。

當然，司馬遷不是在描繪情慾，也沒有批判情慾，更沒有記錄皇帝與這些太監和侍臣之間有沒有愛，他只是在寫透過情慾所達成的富貴榮華，以及這群眾生相。這層關係，無比幸運，所以開篇一句「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然而，這也無比凶險，所以結尾一句「甚哉愛憎之時！彌子瑕之行，足以觀後人佞幸矣。雖百世可知也。」

而對寵愛這些佞幸的帝王而言，司馬遷側寫了他們最赤裸、最私密、最不能放手的需求。在這個需求下，人性中的另一面浮現。這並非帝王專屬，凡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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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劉邦（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文章出處】
《未來的國文課》
〈最終的撫慰──〈佞幸列傳〉〉
2016-05-27
網址：
https://classics123.wordpress.com/2016/05/27/%e6%9c%80%e7%b5%82%e7%9a%84%e6%92%ab%e6%85%b0%ef%bd%9c%e3%80%88%e4%bd%9e%e5%b9%b8%e5%88%97%e5%82%b3%e3%80%89/
作者：何英傑
【作者簡介】
何英傑（1967年12月22日－），台北市人，台灣大學經濟系畢業，現旅居紐西蘭。電影評論人，作家，教師，就讀建國中學時曾於國學社、台灣大學庠序會聽辛意雲老師講課。創作文類包括：散文、小說及劇本。散文內容以旅行見聞為主，充滿年輕人的活力與生命的撞擊。小說則以細膩的抒情手法，描繪人類原始生活的氣息，文字精練，於作品中傳達作者獨特的思想見解、對文明的看法。編注《丹大札記》、《滄海樓詩詞鈔》，著有《嚮往之旅》、《後山地圖》、《後山地圖劇本》、《電影素描》、《鏡頭之外的人生》。曾獲行政院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及國家文藝獎補助，有個人部落格《何英傑．電影部落格》、《未來的國文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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