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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史記》體例分為本紀、世家、表、書、列傳。所謂「表」就是表格，〈十二諸侯年表〉位於《史記》〈三代世表〉和〈六國年表〉之間，是自西周共和元年（前841年）至東周周敬王四十三年（前477年）之間周、魯、齊、晉、秦、楚、宋、衛、陳、蔡、曹、鄭、燕、吳十三個春秋諸侯國的年表。本文為〈十二諸侯年表〉序文。

十二諸侯年表雖然記載除了周以外的十三個諸侯國，但年表只以「十二諸侯」為名，究竟排除了哪一個諸侯國，有殊吳說、殊秦說、殊魯說等不同說法。「殊吳說」認為，十二諸侯不包含吳國，因為吳在當時被視為夷狄，而且在這一時期的晚期才崛起，因此司馬遷將這部分以其餘的十二個諸侯國為名。「殊秦說」認為，因秦國後來統一六國，地位特殊，所以十二諸侯並不包含秦國。「殊魯說」認為，十二諸侯不含魯國，因為年表中魯國被排在周之後，為十三諸侯之首，這是為了獨尊寫作《春秋》的魯國孔子。

《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所列十三諸侯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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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圖片引自網路）


十二諸侯年表序

太史公讀春秋曆譜諜，至周厲王，未嘗不廢書而歎也。曰：嗚呼，師摯見之矣！紂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雎作。仁義陵遲，鹿鳴刺焉。及至厲王，以惡聞其過，公卿懼誅而禍作，厲王遂奔於彘，亂自京師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政，彊乘弱，興師不請天子。然挾王室之義，以討伐為會盟主，政由五伯，諸侯恣行，淫侈不軌，賊臣絪子滋起矣。齊、晉、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裏。晉阻三河，齊負東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興，更為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辭文，去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襃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鐸椒為楚威王傳，為王不能盡觀春秋，採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微。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勢，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書，不同勝紀。漢相張蒼曆譜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義，頗著文焉。

太史公曰：儒者斷其義，馳說者騁其辭，不務綜其終始；曆人取其年月，數家隆於神運，譜諜獨記世諡，其辭略，欲一觀諸要難。於是譜十二諸侯，自共和訖孔子，表見春秋、國語學者所譏盛衰大指著於篇，為成學治古文者要刪焉。

【文章出處】
《史記》
〈十二諸侯年表序〉
原作者：司馬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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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翻譯

太史公讀春秋曆譜諜，至周厲王，未嘗不廢書而歎也。
譯文：
太史公讀《春秋歷譜牒》這些古籍的時候，每每讀到周厲王這一段時，沒有一次不合起書而感嘆萬分的。

曰：嗚呼，師摯見之矣！紂為象箸而箕子唏。
譯文：
他說：「唉！周朝到了厲王衰敗，師摯早有預見了，但還是無能為力，商紂王用象牙做筷子的時候，箕子也同樣嘆息。」

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雎〉作。仁義陵遲，〈鹿鳴〉刺焉。及至厲王，以惡聞其過，公卿懼誅而禍作，厲王遂奔於彘，亂自京師始，而共和行政焉。
譯文：
周道頹廢，《詩經》作者作〈關雎〉，以男女情愛昭示仁義道德，但是還是被貪婪和虛妄侵蝕。《詩經》作者作〈鹿鳴〉譏刺。到了周厲王，他是最不喜歡別人批評他的過失的人，三公九卿懼怕被誅滅因而作禍生亂，周厲王只好出京師逃到彘這個地方避禍，禍亂於是從京城爆發，朝廷就由周定公和召穆公聯合執政，年號共和。

是後或力政，彊乘弱，興師不請天子。
譯文：
這以後各諸侯以強凌弱，相互殺伐，動用軍隊根本就不用請示天子。

然挾王室之義，以討伐為會盟主，政由五伯，諸侯恣行，淫侈不軌，賊臣絪子滋起矣。
譯文：
挾持王室征討攻伐（挾天子以令諸侯）更有充當諸侯盟主者，政令均出自五霸（一說齊楚晉吳越，另一說齊楚晉秦宋）諸侯橫行霸道，驕奢淫欲，行為不軌，置法度而不顧；亂臣賊子層出不窮。

齊、晉、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
譯文：
齊、晉、秦、楚在周建立的時候均是微不足道的小諸侯，封邑大者方圓百餘里，小者方圓五十里。

晉阻三河，齊負東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興，更為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
譯文：
而晉依仗三河之險；齊背靠東海；楚盤踞長江淮河之間；秦擁雍州險要。他們在周的四方興起，充當各方霸主，當初文王、武王褒封的大諸侯，都懾於他們的武力而從服於他們。

是以孔子明王道，干（求見）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
譯文：
所以孔子彰顯王道，求見遊說於七十餘諸侯國君，卻不能受到重用，於是孔子西行到周王室考察，匯集史籍記載和舊日傳聞，然後回到魯國，以魯史為基礎，編成《春秋》一書。

上記隱（魯隱公），下至哀（魯哀公）之獲麟，約（精簡）其辭文，去（刪除）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音ㄐㄧㄚˊ，周全）。
譯文：
《春秋》上從魯隱公開始，下至魯哀公獵獲得麒麟為止。精簡文字，刪除繁複，制定了修史的義理法度，於是王道齊備，人事周全。

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刺）譏（譏諷）襃（褒揚）諱（忌諱）挹（貶抑）損（貶損）之文辭，不可以書（書寫）見（表現）也。
譯文：
他的七十多個弟子，憑著口述而領會《春秋》的要義，因為《春秋》禮有譏諷；譴責；抑揚；褒獎；忌諱之言語，而不便於書寫示眾。

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學說理解不同），各安其意（個自以為是），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詳細）論其語，成左氏春秋。
譯文：
魯國君子左丘明害怕眾弟子各持己見，各以所解，以至尚失孔子本意所以依照孔子《春秋》論述詳盡真實的記錄成書，編撰成《左氏春秋》。

鐸椒為楚威王傳，為王不能盡觀春秋，採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微。
譯文：
鐸椒任楚威王太傅，由於楚王不能全面理解《春秋》要義，他便抄摘其中關於國家興衰成敗的地方輯合成四十章名為《鐸氏微》。

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勢，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
譯文：
趙孝成王時候，虞卿上採《春秋》，下看近代各國形勢也編輯成八篇，是為《虞氏春秋》。

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
譯文：
呂不韋是秦莊襄王的相國，也上看前代古史，刪減補合《春秋》匯集當時六國局勢，編成八覽、六論、十二紀而成《呂氏春秋》。

及如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書，不同勝紀。
譯文：
至於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等人往往抄摘《春秋》言論著書立說，這樣的人事很多就不一一列舉。

漢相張蒼曆譜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義，頗著文焉。
譯文：
漢代丞相張蒼根據《春秋》編制曆法。上大夫董仲舒推論《春秋》著作了不少文章。

太史公曰：儒者斷其義，馳說者騁其辭，不務綜其終始；曆人取其年月，數家隆於神運，譜諜獨記世諡，其辭略，欲一觀諸要難。
譯文：
太史公說：對於《春秋》來說，儒者所用的只是斷章取義，遊說家發揮的只是它的辭令，並不重視綜合其始終；鑽研曆法之人只看重《春秋》的年月，研究命運的人只看到《春秋》的神運，整飭譜諜的人只借鑒《春秋》的世系，所用的言詞都十分簡略，我們想一睹《春秋》的要旨都相當困難。

於是譜十二諸侯，自共和訖孔子，表見春秋、國語學者所譏盛衰大指著於篇，為成學治古文者要刪焉。
譯文：
因此我將春秋時期的十二個諸侯國編成系譜，上起共和下至孔子，用年表的形式把鑽研《春秋》、《國語》的學者所得到的盛衰意旨詳述在本篇中，為那些立志成學治古文的人提舉綱要，刪去不必要的蕪雜。

上圖：春秋初期諸侯國（圖片引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