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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清代恭親王府家具（改編自台北故宮博物院網頁）


《紅樓夢》中的家具文化

《紅樓夢》是我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反映了清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為明清家具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的資料，展現了鐘鳴鼎食富貴大家族的家具形態，淋漓盡致地表現出明清家具文化的演繹與變遷。研究《紅樓夢》中家具文化的設計理念，對提高現代家具設計的思想內涵和文化品性有很大裨益，有利於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精神需求，延續和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底蘊，是向古典文化和傳統精神致敬的一種表現。此外，歷來對家具器物之類的研究主要是針對《考工記》、《天工開物》等文獻，對於小說這一文學中的家具器物尚有待研究。小說因其特殊的寫作背景、故事情節、器物的描寫，一定程度上反應了歷史的原貌。因此，研究《紅樓夢》中的家具文化，是對中國器物研究、造物文化的拓展與豐富。



上圖：現代紅木家具

上圖：現代紅木家具

《紅樓夢》中的家具文化背景

根據胡適先生的考證，曹雪芹生活在清朝前期，約是康熙晚期到乾隆三十年左右。《紅樓夢》寫於乾隆元年到乾隆三十年之間，根據脂硯齋的批語「……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至此寫成八十回本。曹雪芹祖上是漢族，後入旗籍，其曾祖父、祖父、父親和叔父連任江寧織造府六十多年，曹雪芹早年生活在南京，至雍正六年，曹家因虧空獲罪被抄家，曹雪芹隨家人遷回北京，其後一直生活在北京。

《紅樓夢》雖將真事隱去，並且難考地域、邦國、朝代、紀年，但通過作者對其中的場景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出當中的家具文化不可避免地與作者曹雪芹的生平家世、生活年代、社會風情有所關聯。書中以榮寧兩府和大觀園為人物主要活動場所，描寫了大量的具有濃厚生活氣息的場景，這其中關於家具和室內陳設的大量描寫，似是不經意卻給世人留下了無限的遐想。種類豐富、材質繁多、裝飾講究、功能性強的《紅樓夢》家具實堪明清家具的縮影與代表。


上圖：屏風

《紅樓夢》中的家具設計理念

（一）禮樂文化和天人合一思想

中華禮樂文化和天人合一思想源遠流長，《紅樓夢》更是將這兩種傳統思想文化展露無遺。林黛玉初進榮國府那一回中，眾人吃飯時，賈母獨坐在正面榻上，兩邊四張空椅，黛玉是客坐在左邊第一張椅子上，迎春坐右手第一張椅子上，探春坐左手第二張椅子上，惜春坐右邊第二張椅子上，旁邊站著丫鬟。首先家具擺設的總體布局體現了對稱居中的法則，是儒家中庸思想的體現。其次黛玉、迎春等諸姐妹的座次有禮有序，更是將禮樂文化的底蘊之深厚細膩、禮儀之周全嚴謹體現的淋漓盡致。此外，書中在描寫林黛玉住處瀟湘館時，但見：鳳尾森森，龍吟細細。千百竿湘妃竹將瀟湘館遮映，清靜深幽，高雅別致，及至後來創立詩社一回中，林黛玉號即「瀟湘妃子」，是「天人合一」思想的深刻體現。


上圖：紫檀雕慶壽紋路西番蓮寶座

上圖：清乾隆紫檀雕雲龍紋羅漢床（2010年拍出2576萬人民幣）

（二）技藝性

賈家幾代都是豪門望族，整個家族生活品位高，不同於一般的暴發戶和普通門戶，尤其注重家具的品質和質感。每一件家具都是精挑細選、精雕細琢出來的，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驚嘆不已。


上圖：金絲楠木茶几

1、裝飾新巧，樣式多變

《紅樓夢》中的家具兼濟清式家具與明式家具的風格，最為突出的坐椅類家具趨於變化多端，在明式家具的造型結構基礎上，重塑了新的式樣，形成清式家具的代表。其中以榮禧堂的楠木交椅為代表，裝飾上更為精湛華美，不僅以大量的吉祥紋樣做裝飾，且式樣富於變化，一改明式家具的精簡、質樸風格；另外，仿雕技藝十分精湛，圖案紋樣運用嫻熟。


上圖：金交椅

上圖：紫檀櫥櫃

2、用料嚴謹，工藝精湛

賈府作為皇親貴胄，在用料選材上同樣毫不吝嗇，其中以硬木材料備受追捧，如「大紫檀雕螭案」、「花梨大理石大案」等，這類木頭色澤之優美、質地之細密、紋理之精細，甚至幽香四溢，讓人嘆為觀止。繼承明式家具的結構，嚴選選材，榫卯結構與形態比例考究嚴格。並且一改以往的貫穿榫，大肆運用暗榫，美觀與完備並存，結構新奇、式樣豐富，將清式家具的特有風貌展露無疑。


上圖：金絲楠木

上圖：紫檀座椅

上圖：紫檀櫥櫃

3、善於結合各種裝飾與鑲嵌技法

裝飾表現手法繁複富麗，是《紅樓夢》中家具的顯著風格特徵，如怡紅院的「雕空紫檀板壁」，以及省親別墅建築上的螭形琉璃裝飾等。清代家具大量運用裝飾工藝，如竹雕、石雕、牙雕等，以及鑲嵌玉石、瓷器等，竭盡所能、力求新奇。手法靈活，風格獨特，巧奪天工之美。


上圖：紫檀鏤空荷花紋座床

上圖：鑲嵌（螺鈿）

上圖：明永樂青花穿蓮龍紋天球瓶（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上圖：清乾隆粉彩九桃天球瓶

上圖：牙雕

4、東西方技藝相互融合

清代初期由於受到外來西洋文化衝擊，西方外來器物在無形中中彰顯主人的身份地位，連傳統的家具工藝品也加以洋化，以示流行趨勢。紛紛採用西方家具的形態與結構；並將傳統的造型、結構、樣式，與西方家具的裝飾構件和西洋雕飾紋樣相結合。如賈蓉向王熙鳳借的「玻璃炕屏」，怡紅院的「玻璃大鏡」，在清代這種大型玻璃都是外國貢品，屬於外來材料，製作上融合東方元素，中西合併。

（三）裝飾性藝術

《紅樓夢》中的家具在裝飾上精湛華美,不僅以大量的吉祥紋樣做裝飾且式樣富於變化,並且一改明式家具的精簡、質樸特性，自成一種富麗輝煌又精緻大方的風格。

1、雕漆

雕漆，工序是雕，主要原料是漆，故名。其工藝過程十分複雜，類目繁多，主要運用於家具表面雕飾，第四十回鴛鴦行令時「每一榻前有兩張雕漆几」，有海棠、梅花、荷葉、葵花等各色樣式，美輪美奐，精緻玲瓏。


上圖：剔紅漆器

上圖：剔紅漆器

上圖：剔紅漆器

2、描金

描金，又名洋漆、泥金，是在家具漆地上用金銀描繪紋樣的裝飾技法，《紅樓夢》中多喚作「洋漆」。因皇室貴族喜好，描金漆器行業一度受到重視，不乏精品問世，南京、江西一帶作為貢品進獻皇室。第四十回的「洋漆架」，第五十三回的「一個極輕巧洋漆描金小几」等，賈家因在江寧一帶久居，使用這些描金家具也就不足為奇了。




上圖：描金

3、鑲嵌

鑲嵌，如同雕刻技藝，在清式家具中運用廣泛，是一種專業性很強的工藝程序。將各種材料組合成自然界中的圖案，工藝高超，美觀大方。如第十七回賈政帶領寶玉一干人等游至大觀園一處看見的雕空玲瓏木板，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寶。清代鑲嵌材料中以大理石最為普遍，如探春房裡的「花梨大理石大案」，恰如其分的展示了這一時期家具鑲嵌技藝卓越的特徵。


上圖：鑲嵌（黑漆螺鈿）

上圖：鑲嵌（黑漆螺鈿座椅）

上圖：螺鈿家具

（四）象徵性元素

《紅樓夢》第三回中關於王夫人居室的描寫「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毯，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几，地下面西一溜四張大椅，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腳踏；兩邊又有一對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備，炕沿上卻也有兩個錦褥對設。」每一個細節中都顯現出經典和高貴，散發出傳統文化追求和諧的光輝。另外，在顏色搭配上中國人喜歡用艷麗色彩，因為中式家具的顏色比較重，必須要通過寢具，窗簾，植物或裝飾品的顏色來營造舒適和協調的感覺。而且每一個擺設和每個小物件都與家具、環境相互映趣，散發出精妙絕倫的和諧之美，讓人愛不釋手。

再如賈寶玉的住處怡紅院裡的集錦格子：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流雲百蝠」，或「歲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流雲百蝠」圖案為雲紋蝙蝠圖案。雲紋形似如意，表示連綿不斷百福不斷的意思。「歲寒三友」圖案為松、竹、梅。松，經冬不凋；竹，清高有節；梅，不畏風雪嚴寒；「萬福萬壽」圖案為蝙蝠和壽桃。用這些元素圖案表達出主人賈寶玉的生活意趣與志向。


上圖：清代御製紫檀雕雲龍紋寶座

上圖：紫檀靈芝紋方凳

結語

從室內家具的角度來看《紅樓夢》這部曠世巨著，它所囊括的家具種類、材質、裝飾等，無不將清代豪門貴族大氣奢華的家具文化展現的淋漓盡致，讓人嘆為觀止，無論是家具造型的建構、材料的使用、裝飾工藝等家具製作上，還是禮樂文化、象徵性元素的思想表達上，《紅樓夢》裡的家具設計理念都值得現代家具借鑑與傳承。


上圖：清代御製紫檀雕雲龍紋寶座（2010年拍出71680000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