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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分跟98分到底差在哪?她在奧地利中學,看見台灣教育做不到的7件事

我在13歲那年,前往奧地利學音樂,也在當地上了六年的中學。當時的我完全無法預料,接下來的這些年,將在我未來的人生帶來多大的影響。

口語表達:用自己的話說
尋找答案:許多事情沒有標準答案
邏輯思考:哲學、心理學為必修課程
外語學習:世界很大,而英文只是眾多外語之一
訓練讀書:書就是書,沒有所謂的課外書
良性競爭:有人就有競爭,但可以同時很多個第一名
請說謝謝:勇敢接受他人讚美


口語表達:用自己的話說

我從只會拼ABC的時候進了奧地利的中學,幾個月逐漸對德文上手後,學校老師們開始讓我參與小型的隨堂考,而這類的考試一般都是口試。一班也才二十來人,基本上不需要花幾堂課的時間就能考完全班,老師多半事先不會通知什麼時候輪到你,差不多知道老師要考試了,大家就得早早開始準備。

我的口試初體驗是在歷史課。年輕有活力的女老師特別挑了課本上一段短短的內容還有課堂上發的一張講義,並提早告訴我考試日期。為了讓很照顧我的老師刮目相看,我非常認真的反覆背誦老師發給我的考試範圍。之前看過同學被老師叫到黑板前口試,感覺上似乎也不會很難,而且一個人也不過考個幾分鐘左右。我相信只要自己把所有內容背熟,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輪到我考試的那天,我才發現,其他同學們在台上考口試好像很輕鬆,是因為他們很習慣這樣的考試方式。我卻從來沒有全班同學盯著看你口試的經驗,一上台真的是緊張到心臟砰砰跳。幸好問題很容易,我鬆一口氣,雖然很緊張,不過還是一字不差的把課文複誦出來。這時老師用非常訝異的眼光盯著我,我正納悶是不是自己哪裡背錯了,老師帶著些許嚴肅的口氣問我,「為什麼妳的回答跟課本完全一樣?」

我當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想,呃…考試不就是要考課本的內容嗎?不然要考什麼?

老師看我似乎不解她想要表達的,用鼓勵的語氣對我解釋,「妳全部都背出來,表示妳花了很多時間仔細讀了這些內容。只是妳回答的完全都是課本裡面的句子,所以老師不能確定妳真的理解內容。妳能試試看用自己的話說嗎?」

我呆住了。那麼努力那麼認真的把課本內容背出來了,竟然讓老師感到擔心!

不僅是歷史老師,其他科目的老師也都要求你「用自己的話」說。筆試要求用自己的話說也就罷了,可以慢慢想怎麼寫。但是口試必須立即反應,青春期的孩子又憋扭,誰願意在全班同學面前反應不過來,超丟臉啊!我高中時主修生物,那時走在路上還會一直大聲唸著 Desoxyribonukleinsäure (DNA/脫氧核糖核酸)、Endoplasmatisches Retikulum (ER/內質網)這些很饒舌的名稱,唯恐在口試時候咬螺絲!中文的「唸書」一詞其實很貼切啊,我當時書真的是用「唸」的!

尋找答案:許多事情沒有標準答案

在高中的德文課,我們看了大量的詩集。但是老師從來沒有叫我們背任何一首詩,而是要求每個人去詮釋並揣測詩中所藏的意義。這是奧地利高中課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叫做 Gedichtinterpretation,意為「詩的詮釋」。


我們學習不同時代各個詩派的韻律、古德文、作者生平中的起伏、當時社會背景。然後來詮釋詩詞的深層意境。為什麼作者會寫這首詩?他在隱喻什麼?他詩中有月亮湖泊夜鶯,是在影射什麼嗎?哪首詩能夠引起我們的共鳴?為什麼會引起我們的共鳴?

沒有標準答案,但可以有系統的一一分析,老師則在旁邊導引。就這樣,我們讀遍了不同德語系國家(德國、奧地利、瑞士)文豪的詩集。十分有趣的是,同樣的一首詩,同樣的一個情景,竟然各個同學的「詮釋」截然不同。

情竇初開的孩子對於政治社會詩詞興趣不大,德文課本也很聰明,列出一堆情詩。我的德文老師嫌不夠,還會找流行樂的歌詞給我們讀。並且理直氣壯的說這就是我們現代人的詩,要我們寫詮釋。

德文月考(筆試)的時候,老師也會發很多首不同的詩,讓你選一首你覺得能引起你共鳴的,這就是你的月考題目。一場筆試就只要求你詮釋一首詩。後來到了高年級,主科的月考時間拉長,一堂德文月考長達三四個小時。寫到一半,沒有靈感了,還可以出去教室外面吃個麵包再回來繼續寫。

當我們對德文詩的分析能力底子打好後,其他的外語老師也跟進,要我們讀詩。我的主要外語是英文與法文,英文老師說要我們看莎士比亞的原版,莎士比亞的古英文中,句句充滿韻味。本來我們超級期待可以看「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愛情悲劇或是「Twelfth Night」這樣的浪漫喜劇(德文老師帶我們去話劇院看德文版的「Twelfth Night」,裡面還有男主角正面全裸演出的橋段,把我們都嚇傻了)。

結果英文老師丟了正經八百的宮廷劇「哈姆雷特」(Hamlet)給我們,要我們挑段落出來詮釋。莎士比亞的古英文說實在大家看來看去也看不不出個所以然,結果不約而同都挑第三幕中主角最經典的獨白(就是開頭是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那段)。

同學們會私下彼此抱怨「詩的詮釋」佔去我們這麼許多時間。現在長大了才了解,在讓我們傳承德語系文化的同時,我們也從中建立了觀察文字的能力,也意會到讀文字不能只看字意,文字又能夠運載多大的力量。也不知不覺地體會,事情並沒有標準答案,每個人切入的角度不同,感受也不盡相同。

前些日子遇到一位學妹,她對我敘述,她的高中德文老師曾經在課堂上長期導引學生看報紙,一件時事或是政治新聞至少看三個不同報紙,然後比較各報記者切入的角度、段落承接、重點,來思考不同媒體的立場。

她笑著對我說,一直到現在,看新聞還是下意識的會去分析新聞是用什麼角度在報導,「老師當時在我們心中播種,現在正在發芽。」她這麼說。

邏輯思考:哲學、心理學為必修課程

「哲學與心理學」是我們在高中的必修課。依據奧地利教育部的說法,這堂課是為了「讓學生去探討生命的意義,並從中得到一些自己人生方向的指標。」畢竟是歐洲的學校,我們的哲學課程還是以歐洲的哲學家為主,從古希臘羅馬文明開始,然後再帶到歷史上重要的歐洲哲學家。徳文的哲學一字 Philosophie(絕大多數歐洲語言此名稱字根皆相同)是從古希臘文轉來的,字根非常的美:「愛好智慧」。


許多哲學理論架構在不同的邏輯系統。說穿了,哲學課就是在訓練你的思考能力,進而訓練你的邏輯性。比如說我們從古希臘的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唸起,他的哲學研究可以說是涵蓋語言發展、倫理、美學、物理科學、政治,甚至還有玄學。

我就是因為當時讀了亞里斯多德邏輯理論中的其中一環「Syllogismus 三段論」,開始覺得哲學是個有意思的科目。邏輯理論有點像數學,會有個基本公式,也像是推理遊戲。這個三段論的基本公式為A = B, C = A, 那麼,C 也等於B:所有人(A)都會死(B)。所有希臘人(C)都是人(A)。因此,所有希臘人(C)都會死(B)。

理論可以一直延伸下去,也會產生細節上的矛盾,然後就會被改良或是推翻。

學習到不同的哲學以及邏輯理論如何影響了社會結構,才了解原來哲學家不是我們想像那種不吃不喝散步想東想西的文青,而是他們肯花時間去思考還有批判眼前看到或看不到的現象。他們思考的動力,就是我們人人在小時候最常問大人的一句話:

為什麼?

心理學與哲學算是有相屬關係的,因為心理學的核心也是在問「為什麼?」。奧地利教育部對心理學課程下的定義是:「探討人的行為舉止現象,嘗試了解自己還有自己周遭親友的行為舉止,進而培養學子的同理心。」

我們的心理學老師也會用一些比較容易體會的話題來讓我們接觸心理學:為什麼看到男朋友跟別的女生說話我會嫉妒?為什麼我總是覺得爸媽比較不疼愛我?為什麼我跟同學會格格不入?

「哲學與心理學」課程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就是「培養學生與人的溝通能力,學習用適當的字彙表達情感,並展用自己的言論自由權」。我都還記得非常清楚,老師還帶我們去校外上課,不斷練習如何避免使用言語暴力傷害自己周遭的同學。

一直到今天,我還記得當時我得到最大的體會,那就是「言論自由」不是你高興說什麼就說什麼,而是你有選擇不用言論傷害別人的自由。

外語學習:世界很大,而英文只是眾多外語之一

歐洲的地理歷史背景豐富而錯綜複雜,醞釀了數十個不同的國家以及語言。在奧地利,絕大多數中學的第一外語為英文。一般中學會要求兩個第二外語:拉丁文以及法文(課堂時數是相同的)。有的學校甚至將拉丁文以及古希臘文列為第二外語(這兩個語言皆為影響歐洲語言、文法、文學發展的關鍵語言),然後第三外語為法文、西班牙文或是義大利文。有的學校,也會提供比較冷門的外語課程,比如說斯拉夫語系或是東方語言(如日文或中文)。


奧地利的教育系統認為,英文很重要,但是它只是眾多外語中的其中一個罷了。我自己本身在選擇高中畢業考的語言項目時,甚至直接拋棄英文選法文。我的考量其實很單純,我對自己的英文聽力沒有很大的信心,但是法文的聽力卻不知道為什麼比較好 (也有可能是法文老師選的內容很簡單明瞭)。

當時在高中的外文月考皆分三部份:聽力、文法、讀寫。(口語能力則在平常的隨堂口試中解決)。第一關聽力沒過,你後面的文法或是讀寫內容再好,就是不及格。通常聽力方面,老師會播放三次那種有人站在街上聊天的對話。說話速度也很快,也可能有很奇怪的腔調,對話裡面也一定會有一堆你聽不懂的單字。聽完後,就聽到的內容來回答考卷上的問題。

英文老師也很心狠,三次就是三次,我們怎麼央求多播放一次也不肯。我們抗議對話內容有不懂的單字,她也毫不在意。她說,實際上當你跟外國人說話的時候,人家怎麼可能那麼有耐心跟你反覆三次以上?

更何況,他要如何知道你不懂哪些單字,跟你說話時候一定會有你不會的字。而我們學語言的目的就是訓練自己,要能夠用聽得懂的字彙中大致去揣測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奧地利的外語教育非常重視閱讀文學作品。我們在國中以及高中時,讀了大量英國或美國的文豪。我當時很喜歡的是Tennessee Williams(田納西‧威廉斯,20世紀美國最著名的劇作家之一)的劇本中對人物生動的刻畫。

而我印象最深刻的,則是英國作家William Golding(威廉‧高汀)在1950年代所著《Lord of the Flies 蒼蠅王》。這部小說內容也充分運用古希臘哲學思想、基督傳統觀念、近代心理學的元素(剛好也與我們在哲學與心理學課相襯),敘述遭遇飛機事故後的一群小孩子,在一個荒島上如何在求生中褪去文明,內心的獸性一一呈現。書中對人性進行了叫人感到心驚膽跳的描寫。

英文老師在這本書上花了很多時間,並在課堂上大家一起討論書中許多非常露骨殘忍的情節。

法文課上,我們有一整個學期都在分析Le petit prince 小王子的內容。也看遍了法國諾貝爾文學得獎人Alber Camus 卡謬的作品。我到現在還記得,看到卡謬的小說《L'Étranger異鄉人》裡的第一句話帶給我的震撼,作者用很精簡的法文寫著:Aujourd'hui, maman est morte. Ou peut-être hier, je ne sais pas. (今天,媽媽死了。也有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我開始了解文學的力量,也發現了學外語能夠接觸並了解這麼美麗的文字,可以說是卯起來唸法文,就是為了看更多的法文書啊!

(補充:奧地利是小學國中高中各四年,加起來12年。我是在高中開始唸法文的,也就是一共學了四年的法文(有的學校則是國中就開始教法文)。我們當時法文課程進度很快,第二年的時候讀小王子,第三年開始讀卡謬)。

訓練讀書:書就是書,沒有所謂的課外書

從上面的介紹,想必大家一定也發現,奧地利的學校讓學生閱讀大量的書籍。用台灣人的角度來看,我們就是一直在看課外書。這對我來說,也是非常新鮮的體驗。


在我們的國文課(也就是德文囉)上,課本完全只是參考用,真正在看的是德文作家的作品。我們也看當代作家作品,其中一本書叫我印象特別深刻;會記得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書名很有意境:Wie kommt das Salz ins Meer (鹽是如何到海洋的)。

這是奧地利當代文學才女Brigitte Schwaiger的在1977年震撼社會的處女作。女主角是一個被壓抑的傳統女性,人生沒有目標,也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裡,活在一個不幸福的婚姻裡面(最後以離婚收場),全書以第一人稱寫作。老師導引我們如何閱讀第一人稱的小說,去看字裡行間所隱藏的訊息,要我們注意女主角是用什麼角度去觀察世界?因為是第一人稱,而不是全知角度,她是否許多時候無法客觀來觀察事物?

老師並導引我們去思考小說的背後意義,原來這是一本在批判社會對女性不公現象的書籍。老師也翻出當年的書評,讓我們了解,為什麼這本作品在保守的1970年代造成那麼大的迴響,因為這位作家犀利的指向了社會中沒人去面對的現象。

除了看小說以外,讓我覺得很特別的就是:看劇本。

劇本是德文文學一項很重要的傳統,許多出版社依舊再版兩三百年前到當代的德國、奧地利、瑞士文豪的劇本,許多現代作家的重要作品也都是劇本(也會被搬上舞台或是拍成電影)。老師也會依城裡的話劇院上演戲碼,來規劃讓我們看什麼劇本。

很喜歡晚上全班一起上劇院看話劇的經驗,除了可以跟同學一起出門,還可以看到話劇演員如何把劇本裡面的文字轉換成畫面,隔天老師也會跟大家討論,覺得導演以及演員的詮釋是否跟我們在念劇本時心中的畫面有出入。

回想起來,其實當年的我很害怕上德文課,因為老師會丟很多書給我們,然後要我們寫大意還有心得報告,我的中學時期,電腦網路都還不盛行,也不可能上網搜尋。我記得當時真的是邊哭邊查字典,不過也是因為這樣的訓練,我的德文底子打得非常穩。

前些年遇到老師,我忍不住問她,現在網路這麼發達,她出作業還會要求學生寫大意嗎?這個很好直接從網路上抄啊!老師對我神秘的一笑:「我會出那種問題是他們沒辦法從網路上抄的。而且我會在課堂上問問題,問他們對某些特定情節或是人物的看法,有誰有真的看書,馬上就會知道了。老師當然要走在網路前面啊,不然會被小鬼頭騎到頭上!」

良性競爭:有人就有競爭,但可以同時很多個第一名

除了口試以外,我們當然也有筆試。而考題鮮少有選擇題或是填空題,因為老師一般認為,選擇題就算你不會,還是有可能運氣好圈到對的答案,填空題又完全不給你任何空間,所以考試內容多半是問答題以及申論題。


奧地利教育的評分系統,一直讓我覺得很有智慧:分數等級是一到五,一為最高,五為不及格。大家可以想像類似我們的「甲乙丙丁戊」。假設這次的考卷上滿分為30分,那通常30-28分是一級,27-24分是二級,23-20分是三級,19-16分是四級,15分以下為五(等於不及格)。

如果全班有一半以上拿五,那麼老師會重複跟大家溫習範圍,然後補考。老師在發考卷回來時候,只會說:這次考試有幾人拿一,幾人拿二,幾人拿三,幾人拿四,幾人不及格。

只會宣布等級,不會說有誰考滿分,更不可能公開各個同學的分數。詳細的分數是被視為個人隱私的,老師絕對不會公開,家長或學生也沒有人有興趣去追探其他學生考了幾分。事實上誰考了幾分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只要你在那個等級的分數範圍之內,你就是那個等級。這才是要追求的目標。

看出這個制度後面的奧妙嗎?我們要求競爭,但是也讓你了解,競爭不是要把別人壓下去,而是可以同時很多個第一名的。此外,這個制度是允許你犯錯的。就拿上面30分考卷的例子來看,不論你拿30分或是28分,你都是一級,沒有人說拿30分的就比拿28分的人厲害,所以也不會計較那一分兩分的差距。

在考數學的時候,老師不僅看答案,還會看你的整個計算過程。如果計算過程都對,卻在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導致答案錯誤,老師還是會多少給分。我甚至有答案錯得一塌糊塗,還被老師加分的經驗。那次我拿到考卷時,看到很多題明明算錯,竟然還是拿一,而且老師還在考卷上特別註明加分。

我覺得很詭異,趕緊去問老師,結果老師眼睛發亮的看著我說,「我教數學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有創意的解題,妳完全不用上課的公式,而是自己找到方法解題,雖然說後來的答案算錯了,但是老師太高興了,所以給妳大大加分!」(看到老師這麼興奮,我也不好意思說,其實那是因為上課在跟同學傳紙條聊天,所以有的公式跟本沒有搞懂,考試只好硬著頭皮用自己的方法來解答。)

而除了考試以外,老師們更在乎的其實是「平日表現」(Mitarbeit),上課認真舉手發問或回答問題、按時繳作業的同學也會被加分。有些人的考試運就是不太好,明明平日表現很好,但一考試就會失誤。那麼他可以靠平日表現來為自己加持。我就看過同學,某科考試每次都是考三,但是成績單上竟然是一。

原來是因為他在考試的三其實是偏向二,加上他平日繳功課都是全班最快的,上課又勇於開口問問題(而且是那種會把老師問倒的問題!),所以老師理所當然給他一。

我們在各科上的排名以及平均分數,就是用一二三四五來排列,所以不會有誰是「全班功課最好的」、「全班功課最差的」,而是「全班有幾個人拿一」、「全班有幾個人拿五」。而我唸了六年的奧地利中學,因為平日相處,差不多知道各位同學的程度在哪裡。 但是我從來沒有拿到任何一張白紙黑字上面印著全班同學成績排行的單子。更別說把學生的考試成績還有全名用跑馬燈或是大字報,公佈在學校讓所有人甚至校外人看到的方式;這會被視為嚴重不尊重未成年學生的隱私,我想如果有哪個奧地利中學膽敢這麼做,就等著吃家長官司了。

我們也沒有什麼全年級學生的成績排名,因為就算是同年級,不同的班級考試時間以及上課內容進度也不見得一樣。老師有很大的發揮空間,也不一定要使用課本(像我高中導師是教歷史和地理,他就不怎麼用課本,不是發講義就是發政治時事新聞跟我們分析),所以老師基本上並沒有太大趕進度的壓力。課本反而是名符其實的「參考」書。

高中畢業時有兩張成績單,一張是相當於台灣高三全年的成績單,一張成績單則是你的「Matura」(源自拉丁文,意為「成熟」),而德文正式名稱叫做「Reifeprüfung 成熟考試」。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高三的成績,而是這張「成熟考試成績單」。考過這個,代表你「轉大人」了。而也是這張成績單決定你能不能進入大學。

這張成績單跟高中的成績單有什麼不一樣?高三的成績單,記錄的就是你所有科目的分數。而成熟考試所考的科目,是你自己選的。高三差不多在暑假的前兩個月結束,然後剩下的時間就是準備在五月以及六月的成熟考試。

在高二時候就必須決定自己在高三末的成熟考試要考的科目。我選了三個筆試,寫一篇論文,考三個口試。重點是,除了筆試的必考科目德文以及數學以外,其他的科目以及重心都可以依照自己的興趣選。我的筆試選擇了德文、數學以及法文。

口試則選了美術史、生物以及法文,論文則是選美術史。這些都是我喜歡的課程(而且又都是自己喜歡的老師),唸起來當然特別起勁。筆試每一科時間是像比耐力的五個小時。

口試則是在差不多二十人的評審團前考,一科半小時左右。你的各個指導老師就是你的主考官,但是其他科目的老師也可以插嘴天馬行空的發問,是一種非常考驗抗壓力的考試方式。

我在高中時期非常叛逆,從一個很會唸書的學生搞到差點被學校退學,後來學校勉強留我,而我高三的成績一直沒有太大起色,平均分數落在不好也不壞的三左右。我的成熟考試,因為選的都是自己極有把握的科目,總平均竟然被我考到二(而且還很靠近一),而我們學校是只要你的成熟考試考到二以上,就會在畢業典禮上表楊你,所以當時還有點莫名其妙的上台領獎。

請說謝謝:勇敢接受他人讚美

我個人覺得,在奧地利中學生活中,這是我學到最重要的一個觀念了。


我在學校聽到老師讚美同學,而同學會超級大方的直視老師說「謝謝」,老師再回答「不客氣」,讓我很訝異。

我來自一個要我們保持謙遜的文化背景,好似接受讚美就像收受禮物一樣很不好意思。別人稱讚我們或是我們的表現時候,我們自然而然就會露出自己受之有愧的樣子,並會說「沒有啦!」、「哪裡!」、「哪有!」或「哪有,根本就還不夠啊!」之類的客套話。

我記得有一次有位同學讚美我今天頭髮很漂亮,我下意識就回答她,「哪有啊!醜死了啦!」她當場臉色一僵,轉身就走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非常不安。

後來她情緒平靜下來,過來跟我說,「妳有沒有發現,每次人家跟妳說妳哪裡好,妳第一個反應就是否決。妳這樣很像是打人家一巴掌欸!老師上次說妳的文章寫得很好,妳竟然跟老師說,可是我覺得自己還需要更努力。難道妳的意思是說,妳比老師更能判斷妳的文章好壞嗎?像我真心覺得妳頭髮漂亮,妳跟我說哪有醜死了,妳的意思是說我的美感有問題嗎?」

我被同學說的啞口無言。後來才漸漸發現,讚美就是一種生活態度。有同學邀請我去家裡吃飯,發現同學居然會在吃飯時跟爸媽說「謝謝,好好吃喔」,家長也會笑瞇瞇的對孩子說「不客氣!」,剛開始我很不習慣,後來真的覺得這樣的氣氛很好。對啊,做飯又不是媽媽爸爸的義務,會煮是因為愛孩子,給媽媽鼓勵是孩子最起碼做得到的吧!而且充滿愛心的飯菜最好吃了,當然值得被稱讚!

我花了很久的時間去了解,當別人讚美你的時候,開心的回答謝謝,並不代表驕傲,而是謝謝別人願意給你讚美。這是一種很正面的態度。別人真心讚美你,你當然可以真心地接受稱讚。然後漸漸的,你也會越來愈喜歡自己,也會相信自己值得被稱讚!

【文章出處】
《商周.COM(商業周刊)》
〈90分跟98分到底差在哪?她在奧地利中學,看見台灣教育做不到的7件事〉
2018-03-20
網址:

https://www.businessweekly.com.tw/article.aspx?id=22177&type=Blog&utm_source=bwcom&utm_medium=recommend&utm_campaign=article&p=1
文/楊佳恬
【作者簡介】
楊佳恬(1979-),台灣屏東人,自國一起即前往奧地利學習音樂,先後就讀奧地利州立Johan-Joseph-Fux音樂院及格拉茲國立音樂暨表演藝術大學,
曾獲國際音樂比賽獎項,獲各項獎學金,得以赴歐洲各國參加大師班和短期進修,演出足跡遍及歐亞,眾多國際合作經驗也豐富完整了她的視野及對音樂的詮釋。現為德文街頭雜誌「Megaphon」的專欄作家,擔任奧地利外交部的「文化融合親善大使」,也被歐盟執委會任命為「歐盟文化融合親善大使」,是這個計畫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台灣人。她以西方眼睛看東方,用東方靈魂感受西方。在日常生活中,用自己的力量來拉近台灣與歐洲之間的距離。她的中文著作有《教育是,陪你找自己的路》(小樹文化),《小國也可以偉大:我在奧地利生活學習的第一手觀察》(圓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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