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png

人,一旦喪失了最基本的悲憫情懷,就會變得非常可怕!

人物介紹

祥林嫂是魯迅短篇小說《祝福》中虛構的人物,雖然是虛構,但是卻是舊中國農村勞動婦女的典型代表,在舊中國,現實中有千千萬萬個真實的「祥林嫂」。

《祝福》中的大概情節


辛亥革命前,早寡的祥林嫂聽說婆婆要把她賣掉,連夜跑到魯鎮,來到魯四老爺家幫傭,因不惜力氣得到太太歡心。不料又被婆婆把她搶走與賀老六成了親。賀老六忠厚善良,為湊錢還債累病而死,祥林嫂的兒子也被狼吃掉,於是祥林嫂又回到魯四老爺家。她怕死後閻王分屍,把一年工錢拿去捐了土地廟門檻。當她在大年夜的晚上興沖沖端出供品時,魯家的不平待遇又給予她重創,於是從此精神萎靡,做事心不在焉,被趕出去當了乞丐。在一個祝福之夜,她死在了漫天風雪中。

死亡可能是祥林嫂最好的歸宿

祥林嫂死在大年夜,這對活著的人來說是最大的不吉利,但對祥林嫂而言,不論在什麼節點,只要能夠早早地離開充滿戾氣的冰冷現實,就是自己最好的解脫,也是最好的歸宿。

用這樣的言語來描述祥林嫂之死,似乎缺乏最基本的人道主義的人性關懷。但是從她生活的境遇和所處的生存環境看,祥林嫂只有與落寞、冷酷的社會告別,才能從惶惶不可終日的煎熬中逃脫,才有可能在另一個世界享受到基本的尊嚴,才能體味到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非人間的社會,處處都有鬼閃眼的凝視,時時可見一張張沾滿血漬的血盆大口。每一個在社會底層苦苦的掙扎者,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其口中的獵物。置身其中,要麼心甘情願地扮演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要麼是「敢於面對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在「鐵屋中吶喊」的同時,並振臂高呼,應者四起。而對祥林嫂來說,作為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女子,她是沒有奮力抗爭的勇氣的。所以只能扮演魚肉的角色。作為社會最低層的代表,祥林嫂是值得博取世人同情和憐憫的;而其自身懷有奴隸之心,祥林嫂又是可悲可恨的。也正是這種雙重的「奴」的緊箍加身,註定祥林嫂只能以悽慘的死去給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完滿」。

國人的奴性

存在就是一種理由,存在即合理。造成祥林嫂骨髓里的「奴性」的原因是複雜多元的,但如果我們細究的話,不外乎就是內因與外因兩種。不論是主要決定性的,還是次要輔助性的,這種內外交疊形成的強大威力具有摧枯拉朽的灼傷力,銅牆鐵壁難以倖免,更何況孱弱的女子身軀。從魯迅先生所描寫的祥林嫂生活的世界看,這裡沒有鮮花,沒有陽光雨露,沒有溫度和亮色,一切是如此的冰冷和令人窒息。

除夕將至,萬家歆享太平,魯鎮充滿喜氣,熱鬧非凡。但對祥林嫂而言,「幸福快樂是他們的,自己什麼也沒有」,她只是一個身處局外的異鄉人。不論是初到魯鎮,還是第二次到魯鎮客居在魯四老爺家,由於是外來客,她始終無法,也不可能融入到魯鎮之中,成為真正的魯鎮人。儘管第一次到魯家,憑藉自己的勤勞能幹得到東家的認可與接納,但從心理上,魯家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是沒有人發自內心把祥林嫂視作同類的。主奴地位的懸殊,魯四老爺及四嬸不可能用平視的眼光注視祥林嫂;傭人和短工雖然與祥林嫂處於同樣的社會階層,但因為祥林嫂是從外地逃來的寡婦,所以沒有人願意把她劃入自己的陣營。儘管沒有資本俯瞰祥林嫂,但從骨髓里還是矮化她的。正是基於此,當祥林嫂被婆家搶走以後,東家魯四老爺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說了一句含糊不清、模稜兩可的話——可惡......然而......至於土著的魯鎮人,也沒有表現出極大的憤怒。

如果說魯四老爺的冷漠是緣於他作為「上層人」的心理優越及這類事已經司空見慣可以理解的話,那麼那些和祥林嫂處於同一個社會階層的「勞力者」們的冷漠就令人匪夷所思了。不過,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中,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如果身為同類都對祥林嫂投之以同情和憐憫,都為之打抱不平,反而就不正常了,就與魯迅先生寫作的初衷、所要揭露人性的黑暗和自私就發生了嚴重的背離。

魯迅所要揭示的是:人,一旦喪失了最基本的同病相憐的悲憫情懷,其走向反面就變得非常可怕。寄居在魯四老爺家的一群人,儘管他們也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他們和祥林嫂一樣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但當他們面對自己的同類所遭受的悲苦時,不是掬一點同情和救助,反而是揶揄和嘲諷,不自覺地扮演起幫閒和幫凶的角色。從某種程度上,他們對祥林嫂的死起到了落井下石的作用。從文章有限的信息看,柳媽與祥林嫂有類似的遭遇,唯一不同的是柳媽遵從的是從一而終的婦道,而祥林嫂卻犯了一女事二夫的大忌。以綱常的標準衡量,失節自然是對自我人格的矮化。身為女人,如果自己的身體都守不住,怎麼可能從別人那裡得到起碼的尊重,更何況是外來客。

作為社會性的群體性生物,祥林嫂生活在一群人之中,沒有對自我進行封閉,但是她生活在一群面對別人的苦難時不是給予同情,而是通過咀嚼別人的痛苦而獲得快感的人之中。殘忍冷漠時時吞噬著她微弱的生命。長時間生活在如此的環境中,等待她的只有另一個世界的召喚。當然,除了生存環境對其生命的蠶食,把祥林嫂推向不歸路,造成其死亡的最重要的原因當是四座大山——政權、族權、夫權和神權的重壓。認真審視這四座大山,險峻巍峨、綿延千里,哪一座都足以把渺小的生命擠壓成顆粒。封建禮教道統等級森嚴,優等的勞心者順應天命,坐享其成,劣等的勞力者只能任人擺布。三綱五常,雖沒有顯性的標杆,但內化到血液中的精粹時時釋放出極具殺傷力的能量。封建社會的餘毒會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美其名曰是上蒼的安排。而祥林嫂相信了這些,既然命中注定,只能聽天由命。正是有了先期的自我定位,所以面對不公平的命運,祥林嫂只能逆來順受,而且毫無怨言,更不會奮起抗爭。

一個女人,當與娘家分離,就註定其比男人要矮化了許多。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當一個女人嫁入婆家,也就成為了婆家的私有財產,婆家可以任意處置。亡夫之後的祥林嫂出逃到魯家,過了一段安穩的日子,臉上也有了些許的紅潤。可是,由於不是自由之身,祥林嫂還是被婆家搶回,並作為器物賣給了賀老六。儘管寧死不屈,磕爛了額頭,但除了留下一個疤痕,所有的掙扎都無濟於事。被婆家販賣,為其後半生的苦難埋下了種子。試想,如果祥林嫂能夠像子君一樣,也許就可以改變自己不幸的命運。但是,這種假設的條件在特定的歷史時期沒有成立的根基和可能。

由女孩跨向女人,也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質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封建綱常的框定,那樣的時代,那樣的社會,註定了女人隨夫以後就完全失去了自我,所以才有了祥林嫂的無名無姓,才有了沒有自由處置自己的權利。而先入為主的思維禁錮,讓祥林嫂雖然丈夫已死,但仍不能褪盡亡夫的死魂靈的氣息。這樣,儘管嫁給賀老六,她也不能改名換姓取名賀嫂。從魯迅寫的有限的文章看,相較於第一段婚姻,第二段婚姻帶給祥林嫂的快樂和幸福要多。因為第一段婚姻除了賜予她一個名姓,帶給她的只有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而第二段婚姻則讓祥林嫂品嘗到作為女人的幸福——為人妻的過程中也為人母。雖然時間短暫,但在禮教陰森,綱常高壓的時代,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博取別人尊重的重要條件。

幸福來得快,消失的也快。在狼叼走了她與賀老六的婚姻結晶——「我們的阿毛」之後,祥林嫂的生活又回到了原點。她的精神也變得無比苦悶,開始不停的追問「人是否有靈魂?」這個問題。但是沒人會在乎她和她的追問,除了多了供人茶餘飯後拿來嘲諷的話題,就是一把隱形的利刃開始對其慢慢施以凌遲之刑。因作為祥林家的私有財產賣給賀老六被改嫁,一下子把其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改嫁後的祥林嫂重新出現在魯鎮人面前時,她已經成為不乾淨的女人。封建綱常的法典關於婦道的註解赫然寫著「一女不事二夫」和「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用那時的法典比照,祥林嫂的被改嫁正好犯了天條,觸碰到了雷區,等待她的將是死後到陰間兩個男人對自己用鋼鋸的肢解。死了丈夫,沒了孩子,這本身就是人生的大痛,活著不易,死了還不能逃離苦海,這是何等的不幸。為了進行自我的救贖,祥林嫂只能比先前更為勤勞,以求儘早賺足購買門檻的費用。當傾其所有去廟裡捐了「門檻」,一身輕鬆的祥林嫂準備觸摸祭祀用的器物時,四嬸不咸不淡的一句「祥林嫂,放著吧,我來拿」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澆滅,並慢慢滑向萬丈冰窟。精神大廈的轟然坍塌,留下的只有漫天灰塵,遍地瓦礫。

一個人可以被打倒,但不能被打敗。四座大山的重壓固然可怕,但如果內心足夠強大,仍然可以屹立不倒。祥林嫂沒有這樣的氣魄。由於對自我命運的認識不清,加之外在的擠壓,內外夾擊,她不想死都難,不論是帶著恐懼,還是帶著希望。不過,從活著的角度看,祥林嫂的離開要比苟延殘喘幸福得多。畢竟,陰間的分屍僅僅是一種活人看不見的虛擬,是人類的編造。

魯迅最想說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從某種意義上說,與其說祥林嫂死於外力的絞殺,還不如說是死於對自我的漠視。面對生活在沒有春天的祥林嫂,我們「哀其不幸」;而對看不清造成自己悲劇根源的祥林嫂,我們「怒其不爭」。不論如何,祥林嫂死了,實現了從苦海的逃離,死亡也許是她最好的歸宿。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樵客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