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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題解

六朝志怪多記神異怪誕之說,其現實的基礎相當薄弱,但聊齋除了繼承六朝志怪的浪漫傳統,也吸取了唐傳奇的現實傳統,融合志怪與傳奇,所謂「用傳奇法,而以志怪」,使文言短篇筆記小說創作別開生面,有了新的突破,產生了一種浪漫主義(曲折想像)和現實主義(真實人生)相結合的新手法。聊齋多數作品透過談狐說鬼的方式,表達對現實社會黑暗的諷刺,以及人性深層的批判,而數量最多、寫得最動人的,無非是那些人與鬼、人與人之間純真愛情的篇章。

1987年香港製作的鬼故事系列電影《倩女幽魂》(英文:A Chinese Ghost Story),事由徐克監製、程小東導演的靈異電影經典作,演員包括張國榮、王祖賢、午馬、劉兆銘,該片採取全新的特技、造型和美術手法,來包裝傳統故事,加上黃霑撰寫的幾首電影插曲,使本片呈現出與往昔鬼電影截然不同的感覺,在香港上映後大獲好評,並掀起古裝鬼片的風潮,並獲得第24屆金馬獎最佳編劇本、最佳男配角、最佳剪輯、最佳服裝設計,及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等獎項,該片亦揚威海外,除了風靡亞洲,也獲得法國、義大利、葡萄牙多項影展大獎,之後亦有多部續集推出。《倩女幽魂》劇本正是由《聊齋誌異》中的《聶小倩》故事改編而成,而內容已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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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聶小倩

甯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適赴金華,至北郭,解裝蘭若。寺中殿塔壯麗;然蓬蒿沒人,似絕行蹤。東西僧舍,雙扉虛掩;惟南一小舍,扃鍵如新。又顧殿東隅,修竹拱把;階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樂其幽杳。會學使按臨,城舍價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歸。

日暮,有士人來,啟南扉。甯趨為禮,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間無房主,僕亦僑居。能甘荒落,旦晚惠教,幸甚。」甯喜,藉藁代床,支板作几,為久客計。是夜,月明高潔,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甯疑為赴試諸生,而聽其音聲,殊不類浙。詰之,自言:「秦人。」語甚樸誠。既而相對詞竭,遂拱別歸寢。

甯以新居,久不成寐。聞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窺之。見短牆外一小院落,有婦可四十餘;又一媼衣緋,插蓬沓,鮐背龍鍾,偶語月下。婦曰:「小倩何久不來?」媼云:「殆好至矣。」婦曰:「將無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聞,但意似蹙蹙。」婦曰:「婢子不宜好相識!」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女子來,彷彿豔絕。媼笑曰:「背地不言人,我兩個正談道,小妖婢悄來無跡響。幸不訾著短處。」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畫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攝魂去。」女曰:「姥姥不相譽,更阿誰道好?」婦人女子又不知何言。甯意其鄰人眷口,寢不復聽。又許時,始寂無聲。

方將睡去,覺有人至寢所。急起審顧,則北院女子也。驚問之。女笑曰:「月夜不寐,願修燕好。」甯正容曰:「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女云:「夜無知者。」甯又咄之。女逡巡若復有詞。甯叱:「速去!不然,當呼南舍生知。」女懼,乃退。至戶外復返,以黃金一鋌置褥上。甯掇擲庭墀,曰:「非義之物,污吾囊橐!」女慚,出,拾金自言曰:「此漢當是鐵石。」

詰旦,有蘭溪生攜一僕來候試,寓於東廂,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錐刺者,細細有血出。俱莫知故。經宿,僕一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歸,甯質之,燕以為魅。甯素抗直,頗不在意。

宵分,女子復至,謂甯曰:「妾閱人多矣,未有剛腸如君者。君誠聖賢,妾不敢欺。小倩,姓聶氏,十八夭殂,葬寺側,輒被妖物威脅,歷役賤務;顏向人,實非所樂。今寺中無可殺者,恐當以夜叉來。」甯駭求計。女曰:「與燕生同室可免。」問:「何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不敢近。」問:「迷人若何?」曰:「狎昵我者,隱以錐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攝血以供妖飲;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羅剎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時好耳。」甯感謝。

問戒備之期,答以明宵。臨別泣曰:「妾墮玄海,求岸不得。郎君義氣干雲,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歸葬安宅,不啻再造。」甯毅然諾之。因問葬處,曰:「但記取白楊之上,有烏巢者是也。」言已出門,紛然而滅。

明日,恐燕他出,早詣邀致。辰後具酒饌,留意察燕。既約同宿,辭以性癖耽寂。甯不聽,強攜臥具來。燕不得已,移榻從之。囑曰:「僕知足下丈夫,傾風良切。要有微衷,難以遽白。幸勿翻窺篋襆,違之,兩俱不利。」甯謹受教。既而各寢。燕以箱篋置窗上,就枕移時,齁如雷吼。甯不能寐。

近一更許,窗外隱隱有人影。俄而近窗來窺,目光睒閃。甯懼,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篋而出,耀若匹練,觸折窗上石櫺,歘然一射,即遽斂入,宛如電滅。燕覺而起,甯偽睡以覘之。燕捧篋檢徵,取一物,對月嗅視,白光晶瑩,長可二寸,徑韭葉許。已而數重包固,仍置破篋中。自語曰:「何物老魅,直爾大膽,致壞篋子。」遂復臥。

甯大奇之,因起問之,且以所見告。燕曰:「既相知愛,何敢深隱。我,劍客也。若非石櫺,妖當立斃;雖然,亦傷。」問:「所緘何物?」曰:「劍也。適嗅之,有妖氣。」甯欲觀之。慨出相示,熒熒然一小劍也。於是益厚重燕。

明日,視窗外,有血蹟。遂出寺北,見荒墳纍纍,果有白楊,烏巢其顛。迨營謀既就,趣裝欲歸。燕生設祖帳,情義殷渥。以破革囊贈甯。曰:「此劍袋也,寶藏可遠魑魅。」甯欲從授其術,曰:「如君信義剛直,可以為此;然君猶富貴中人,非此道中人也。」甯乃託有妹葬此,發掘女骨,斂以衣衾,賃舟而歸。

甯齋臨野,因營墳葬諸齋外。祭而祝曰:「憐卿孤魂,葬近蝸居,歌哭相聞,庶不見陵於雄鬼。一甌漿水飲,殊不清旨,幸不為嫌。」祝畢而返。後有人呼曰:「緩待同行!」回顧,則小倩也。歡喜謝曰:「君信義,十死不足以報。請從歸,拜識姑嫜,媵御無悔。」審諦之,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豔尤絕。

遂與俱至齋中。囑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時甯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駭驚。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甯曰:「此小倩也。」母驚顧不遑。女謂母曰:「兒飄然一身,遠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澤被髮膚,願執箕帚,以報高義。」母見其綽約可愛,始敢與言,曰:「小娘子惠顧吾兒,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兒,用承祧緒,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兒實無二心。泉下人,既不見信於老母,請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憐其誠,允之。即欲拜嫂。母辭以疾,乃止。女即入廚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榻,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懼之,辭使歸寢,不為設床褥。女窺知母意,即竟去。

過齋欲入,卻退,徘徊戶外,似有所懼。生呼之。女曰:「室有劍氣畏人。向道途之不奉見者,良以此故。」甯悟為革囊,取懸他室。女乃入,就燭下坐。移時,殊不一語。久之,問:「夜讀否?妾少誦楞嚴經,今強半遺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甯諾。又坐,默然,二更向盡,不言去。甯促之。愀然曰:「異域孤魂,殊怯荒墓。」甯曰:「齋中別無床寢,且兄妹亦宜遠嫌。」女起,容顰蹙而欲啼,足儴而懶步,從容出門,涉階而沒。甯竊憐之。欲留宿別榻,又懼母嗔。

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無不曲承母志。黃昏告退,輒過齋頭,就燭誦經。覺甯將寢,始慘然去。先是,甯妻病廢,母劬不可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漸稔,親愛如己出,竟忘其為鬼;不忍晚令去,留與同臥起。女初來未嘗食飲,半年漸啜稀。母子皆溺愛之,諱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無何,甯妻亡。母陰有納女意,然恐於子不利。女微窺之,乘間告母曰:「居年餘,當知兒肝膈。為不欲禍行人,故從郎君來。區區無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為天人所欽矚,實欲依贊三數年,借博封誥,以光泉壤。」母亦知無惡,但懼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註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奪也。」母信之,與子議。甯喜,因列筵告戚黨。或請覿新婦,女慨然華妝出,一堂盡眙,反不疑其鬼,疑為仙。由是五黨諸內眷,咸執贄以賀,爭拜識之。

女善畫蘭梅,輒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襲以為榮。一日,俛頸窗前,怊悵若失。忽問:「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緘置他所。」曰:「妾受生氣已久,當不復畏,宜取挂床頭。」甯詰其意,曰:「三日來,心怔忡無停息,意金華妖物,恨妾遠遁,恐旦晚尋及也。」甯果攜革囊來。女反復審視,曰:「此劍仙將盛人頭者也。敝敗至此,不知殺人幾何許!妾今日視之,肌猶粟慄。」乃懸之。

次日,又命移懸戶上。夜對燭坐,約甯勿寢。歘有一物,如飛鳥墮。女驚匿夾幙間。甯視之,物如夜叉狀,電目血舌,睒閃攫拏而前。至門卻步;逡巡久之,漸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將抓裂。囊忽格然一響,大可合簣;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聲遂寂然,囊亦頓縮如故。甯駭詫。女亦出,大喜曰:「無恙矣!」共視囊中,清水數斗而已。

後數年,甯果登進士。女舉一男。納妾後,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

【作品出處】
《聊齋志異》
聶小倩
原作者:蒲松齡


聊齋志異.png
(圖片引自網路)


註釋翻譯

甯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
譯文:
浙江人氏甯采臣,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常對人說:「我從不會見異思遷。」

適赴金華,至北郭,解裝蘭若。寺中殿塔壯麗;然蓬蒿沒人,似絕行蹤。東西僧舍,雙扉虛掩;惟南一小舍,扃鍵如新。又顧殿東隅,修竹拱把;階下有巨池,野藕已花。
譯文:
他有次去金華,在城北一座古寺裏休息(編者註:蘭若,梵語阿蘭若的簡稱,本意指森林的空地,因可供僧侶修行,吼引申為佛寺)。大殿和寶塔十分壯麗,但地上長滿比人還高的雜草,彷彿很久沒有人來過。東西兩廂僧人的房舍,門都虛掩著,只有南面一間小屋的門上,掛著一把新鎖。殿東邊角有一片修竹,臺階下有大池塘。

意甚樂其幽杳。會學使按臨,城舍價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歸。
譯文:
甯采臣很喜歡這地方的幽靜。此時恰逢考季,城中房舍租金很高,於是決定在這裏住下,在廟附近散步,等候僧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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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道士燕赤霞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日暮,有士人來,啟南扉。甯趨為禮,且告以意。
譯文:
傍晚時,有個讀書人來到南面小屋。甯采臣走上前行禮,告訴他自己想在此留宿。

士人曰:「此間無房主,僕亦僑居。能甘荒落,旦晚惠教,幸甚。」
譯文:
那讀書人說:「這裏沒有屋主,我也是在此借宿的人。若你不怕冷清要住這裏,我早晚都能向你討教。」

甯喜,藉藁代床,支板作几,為久客計。
譯文:
甯采臣很高興,鋪些草當床,又架起木板當桌子,打算在這裏住一段日子。

是夜,月明高潔,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
譯文:
這晚月光皎潔,甯采臣和那位書生一起坐在大殿走廊下聊天,各自報上自己姓名。

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甯疑為赴試諸生,而聽其音聲,殊不類浙。詰之,自言:「秦人。」語甚樸誠。既而相對詞竭,遂拱別歸寢。
譯文:
書生說:「我姓燕,字赤霞。」寧采臣猜想他是來應考的考生,但聽他口音不像浙江人。書生說:「我是陝西人。」等兩人說完話,就各自告別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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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甯以新居,久不成寐。聞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窺之。見短牆外一小院落,有婦可四十餘;又一媼衣緋,插蓬沓,鮐背龍鍾,偶語月下。
譯文:
甯采臣因為在陌生地方住,久久難以入睡。夜裡他聽見北邊房裏有人竊竊私語。他起身趴在石窗下,悄悄看了一眼。看見短牆外一個小院落裏,有一婦女和一老婆婆,頭上插有銀梳,兩人在月下說話。

婦曰:「小倩何久不來?」
譯文:
婦人說:「小倩為何久久不來?」

媼云:「殆好至矣。」
譯文:
老婆婆說:「差不多該到了。」

婦曰:「將無向姥姥有怨言否?」
譯文:
婦人說:「她沒向姥姥發牢騷嗎?」

曰:「不聞,但意似蹙蹙。」
譯文:
老婆婆答道:「沒有,但她看上去很憂慮。」

婦曰:「婢子不宜好相識!」
譯文:
婦人說:「這女孩不能當作自己人看待。」

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女子來,彷彿豔絕。
譯文:
話未說完,就有個十七、八歲的女子進來了,模樣很美麗。

媼笑曰:「背地不言人,我兩個正談道,小妖婢悄來無跡響。幸不訾著短處。」
譯文:
老婆婆笑著說:「我們兩個正說你呢,沒想到妳進來了,幸虧我們沒說你什麼壞話。」

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畫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攝魂去。」
譯文:
老婆婆接著說:「妳長得好比畫中人,我要是個男人,魂也會被你勾跑。」

女曰:「姥姥不相譽,更阿誰道好?」
譯文:
女子說:「姥姥不誇獎我幾句,還有誰會說我好?」

婦人女子又不知何言。甯意其鄰人眷口,寢不復聽。又許時,始寂無聲。
譯文:
她們之間說了些什麼,寧采臣沒有聽清。他想這是鄰居家眷的私語,所以躺回床上睡覺。過了一會兒,寺裏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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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方將睡去,覺有人至寢所。急起審顧,則北院女子也。驚問之。
譯文:
甯采臣剛要入夢時,覺得有人進了臥室。他起身一看,發現是剛剛北院那個叫小倩的女子進來了。

女笑曰:「月夜不寐,願修燕好。」
譯文:
他吃了一驚,問她進來幹什麼,她說:「晚上睡不著,想跟你一起睡。」  

甯正容曰:「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
譯文:
寧采臣一本正經地說:「妳不怕別人議論,我還怕別人說閒話。偶然一失足,自己就會成為一個道德淪喪之徒。」

女云:「夜無知者。」甯又咄之。女逡巡若復有詞。
譯文:
女子說夜裏沒有人知道。甯采臣就大聲責駡,女子正猶豫想要說什麼。

甯叱:「速去!不然,當呼南舍生知。」
譯文:
甯采臣叫道:「快走開!要不然,我就要喊南邊小屋裏的人了。」

女懼,乃退。至戶外復返,以黃金一鋌置褥上。
譯文:
聽了這話,那女孩有些害怕,只好走開了。剛走出門又轉身回來,把一錠金子放在床褥上。

甯掇擲庭墀,曰:「非義之物,污吾囊橐!」
譯文:
甯采臣馬上把金錠扔到院子的臺階,斥責說:「不義之財,弄髒了我的口袋。」

女慚,出,拾金自言曰:「此漢當是鐵石。」
譯文:
女子羞愧揀起金子走了,嘴裏還說:「這男子真是鐵石心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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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燕赤霞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詰旦,有蘭溪生攜一僕來候試,寓於東廂,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錐刺者,細細有血出。俱莫知故。
譯文:
隔天一早,有個蘭溪的書生,帶著僕人來應考。他們寄住在寺廟的東廂。沒想到那書生竟在當天夜裏意外暴死。死後發現他的腳底中心有個小孔,像是被錐子刺的,還有一縷血絲流出來。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經宿,僕一死,症亦如之。
譯文:
又過一晚上,連那個僕人也死了,他的症狀和書生一模一樣。

向晚,燕生歸,甯質之,燕以為魅。甯素抗直,頗不在意。
譯文:
晚上燕赤霞回來了,甯采臣問他知不知道死因,燕赤霞認為這是鬼魅所做的。甯采臣為人耿直,根本沒把鬼怪的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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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姥姥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宵分,女子復至,謂甯曰:「妾閱人多矣,未有剛腸如君者。君誠聖賢,妾不敢欺。小倩,姓聶氏,十八夭殂,葬寺側,輒被妖物威脅,歷役賤務;顏向人,實非所樂。今寺中無可殺者,恐當以夜叉來。」甯駭求計。
譯文:
到了夜裏,小倩又來找他。她對甯采臣說:「我見的人多了,但沒像你這樣剛直的人。你有聖賢的品德,我不敢瞞你。我名叫聶小倩,十八歲就病死了,埋在這座寺院旁,不幸受妖怪威脅,幹出不少傷天害理的勾當。我用我的美貌去魅惑別人,這本來不是我願做的。現在這寺中沒人可殺,妖怪很可能會來殺你。」甯采臣聽了十分驚駭,他請求小倩幫他想辦法。

女曰:「與燕生同室可免。」
譯文:
小倩說:「你跟那個燕赤霞住在一起,便能免除凶險。」

問:「何不惑燕生?」
譯文:
甯采臣問:「為何不去迷惑燕赤霞?」

曰:「彼奇人也,不敢近。」
譯文:
小倩回答說:「他是個奇人,妖怪不敢接近。」

問:「迷人若何?」
譯文:
甯采臣又問:「妳們怎麼去迷惑別人呢?」

曰:「狎昵我者,隱以錐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攝血以供妖飲;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羅剎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時好耳。」甯感謝。
 譯文:
小倩說:「和我親暱的人,我會悄悄用錐子刺他的腳心,這樣他很快就昏迷過去,我再吸他的血給妖怪喝。有時候我用金子去勾引,但其實那不是金子,而是羅刹惡鬼的骨頭。這東西留在誰身邊,就能把誰的心肝掏去。這兩種方法,都是迎合人們貪色或好財的心理。」甯采臣聽了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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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問戒備之期,答以明宵。臨別泣曰:「妾墮玄海,求岸不得。郎君義氣干雲,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歸葬安宅,不啻再造。」
譯文:
甯采臣又問何時戒備妖怪,小倩回答就在明天晚上。臨別時,小倩哭著說:「我掉進大海,找不到彼岸。你是個君子,一定能救苦救難。如果你能把我的枯骨,帶到一個清淨的地方安葬,我將感激不盡。」

甯毅然諾之。因問葬處,曰:「但記取白楊之上,有烏巢者是也。」言已出門,紛然而滅。
譯文:
甯采臣答應她的要求,問她的墳在哪裡,她說:「請記得,白楊樹上有烏鴉巢穴的地方便是。」說完便出門,片刻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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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道士燕赤霞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明日,恐燕他出,早詣邀致。辰後具酒饌,留意察燕。既約同宿,辭以性癖耽寂。
譯文:
隔天,甯采臣怕燕赤霞外出,便早早到他房裏邀他喝酒。甯采臣留意觀察燕赤霞,並表示想和他同屋子睡。燕赤霞推說自己喜歡安靜。

甯不聽,強攜臥具來。燕不得已,移榻從之。
譯文:
甯采臣不聽。到了晚上,強行把鋪蓋都搬過來,燕赤霞不得已,只好跟他同睡。

囑曰:「僕知足下丈夫,傾風良切。要有微衷,難以遽白。幸勿翻窺篋襆,違之,兩俱不利。」甯謹受教。
譯文:
他囑咐甯采臣:「我知道你是個大丈夫,對你也很欽佩。不過我有些私事,不便明說。請你不要翻看我的小箱子。否則對你我都沒好處。」甯采臣答應了。

既而各寢。燕以箱篋置窗上,就枕移時,齁如雷吼。甯不能寐。
譯文:
晚上各自就寢。燕赤霞臨睡前把小箱子放在窗臺上,不久燕赤霞鼾聲如雷,甯采臣吵得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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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近一更許,窗外隱隱有人影。俄而近窗來窺,目光睒閃。
譯文:
大約一更時,他發現窗外隱約有人影,慢慢靠近窗戶朝裏面看。

甯懼,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篋而出,耀若匹練,觸折窗上石櫺,歘然一射,即遽斂入,宛如電滅。
譯文:
甯采臣很怕,正要叫燕赤霞,忽然聽見有個東西,從小箱子中飛出,發出閃爍亮光,折斷了石窗,隨即像電光一樣熄滅了。

燕覺而起,甯偽睡以覘之。燕捧篋檢徵,取一物,對月嗅視,白光晶瑩,長可二寸,徑韭葉許。已而數重包固,仍置破篋中。
譯文:
這時燕赤霞醒來起身,甯采臣假裝睡著,卻暗中觀察他。只見燕赤霞拿起箱子檢查,從裏面取出一個東西,映著月光嗅了一嗅。那東西亮晶晶的,大約兩寸長,像片葉子大小。然後燕赤霞把它緊緊包牢,又放進箱子裏。

自語曰:「何物老魅,直爾大膽,致壞篋子。」遂復臥。
譯文:
燕赤霞喃喃自語:「什麼老妖怪,敢有這麼大的膽子,把我的箱子都給弄壞了。」於是他又躺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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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道士燕赤霞劇照


甯大奇之,因起問之,且以所見告。
譯文:
甯采臣覺得非常奇怪,起身問燕赤霞,並把剛才所看到的都告訴了他。

燕曰:「既相知愛,何敢深隱。我,劍客也。若非石櫺,妖當立斃;雖然,亦傷。」
譯文:
燕赤霞說:「既然我們已成好友,我也就不必再隱瞞了。我是個劍客。要不是那個石窗阻擋,妖怪當時就會死的。雖說它這次沒死,但已受了重傷。」

問:「所緘何物?」曰:「劍也。適嗅之,有妖氣。」
譯文:
甯采臣問他剛才藏起什麼東西,燕赤霞說是劍,並說剛才聞它,上面有股妖氣。

甯欲觀之。慨出相示,熒熒然一小劍也。於是益厚重燕。
譯文:
寧采臣說想看這柄劍,燕赤霞拿出來給他看,原來這是一柄閃亮的小劍。 於是甯采臣更加敬重燕赤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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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明日,視窗外,有血蹟。
譯文:
第二天一早,甯采臣到窗外查看,發現地上有攤血跡。

遂出寺北,見荒墳纍纍,果有白楊,烏巢其顛。
譯文:
甯采臣後來在寺院北邊,看見一大片荒塚。再一看,果然有棵白楊樹,樹上有個烏鴉巢。

迨營謀既就,趣裝欲歸。燕生設祖帳,情義殷渥。以破革囊贈甯,曰:「此劍袋也,寶藏可遠魑魅。」
譯文:
甯采臣辦完小倩託付的事以後,急忙整理行裝準備回家。臨行前,燕赤霞設宴送行,並把破皮囊送給甯采臣。他告訴甯采臣:「這是劍袋。你好好收藏它,可幫你遠離妖孽。」


甯欲從授其術。曰:「如君信義剛直,可以為此;然君猶富貴中人,非此道中人也。」
 譯文:
甯采臣想跟他學劍術,燕赤霞說:「像你這樣剛直的君子,本來是可以學的,但你是富貴中人,不是做我這樣的人!」


甯乃託有妹葬此,發掘女骨,斂以衣衾,賃舟而歸。
 譯文:
甯采臣騙說有個妹妹葬在寺院北邊,打算遷葬。於是他挖出聶小倩的白骨,用衣巾包好,租船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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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甯齋臨野,因營墳葬諸齋外。祭而祝曰:「憐卿孤魂,葬近蝸居,歌哭相聞,庶不見陵於雄鬼。一甌漿水飲,殊不清旨,幸不為嫌。」
 譯文:
甯采臣的書齋靠近郊外,他返家後就將小倩的墳建在齋外。安葬好後他祭祀說:「可憐妳孤零零的,把妳葬在我小齋旁邊,這樣你的悲歡我都能聽見,而且這裏不會有惡鬼再來霸凌欺負妳了。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請別嫌棄,把它喝了罷!」

祝畢而返。後有人呼曰:「緩待同行!」回顧,則小倩也。
 譯文:
他祝禱完後正準備回家,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道:「請等等我!」回頭一看竟是小倩。

歡喜謝曰:「君信義,十死不足以報。請從歸,拜識姑嫜,媵御無悔。」審諦之,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豔尤絕。
譯文:
小倩答謝甯采臣:「你的信義我永遠也報答不盡,請讓我隨你回去拜見婆婆,就是做丫頭也心甘情願。」甯采臣細細打量她,見她肌膚細嫩,嫵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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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遂與俱至齋中。囑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時甯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駭驚。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甯曰:「此小倩也。」母驚顧不遑。
 譯文:
於是便帶她一同回到書齋。甯采臣讓她先坐一會兒,他先進去告訴母親。母親聽後感到吃驚。當時甯采臣妻子已病了很久,母親先要他不要聲張。小倩悄悄進屋跪在地上,拜見寧采臣的母親。甯母驚慌看了看她,心裏很害怕。

女謂母曰:「兒飄然一身,遠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澤被髮膚,願執箕帚,以報高義。」
 譯文:
小倩說:「我孤單一身,遠離父母兄弟。承蒙公子關照,使我擺脫了困境,因此我願意侍奉他,報答他的恩德。」

母見其綽約可愛,始敢與言,曰:「小娘子惠顧吾兒,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兒,用承祧緒,不敢令有鬼偶。」
 譯文:
甯母見她模樣很可愛,才敢與她說話。甯母說:「姑娘肯照顧我兒子,我這個老太婆當然很高興。只是我一生僅養了這個兒子,要靠他傳宗接代,不敢讓他娶個鬼妻。」

女曰:「兒實無二心。泉下人,既不見信於老母,請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憐其誠,允之。
 譯文:
小倩說:「我真的沒二心,九泉之下既然得不到您的信任,那就讓我把公子當兄長對待,聽候您老人家吩咐,早晚伺候您」甯母覺得小倩很真誠,便答應了。

即欲拜嫂。母辭以疾,乃止。
 譯文:
小倩說她想拜見嫂夫人,甯母推辭說甯采臣的妻子患病在床,多有不便。

女即入廚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榻,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懼之,辭使歸寢,不為設床褥。
 譯文:
接著小倩在甯采臣家進進出出,穿堂入室,煮飯打掃,像是來了很久,一點也不陌生。天黑以後,甯母有些怕她,要她先回去睡覺,卻不讓她準備床被。

女窺知母意,即竟去。
譯文:
小倩意識到這是母親趕她走的意思,於是她就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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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過齋欲入,卻退,徘徊戶外,似有所懼。
 譯文:
經過甯采臣的書房時,她想進又不敢進,在門外徘徊。

生呼之。女曰:「室有劍氣畏人。向道途之不奉見者,良以此故。」
 譯文:
甯采臣叫她,她說:「房裏有劍氣,叫人害怕。前些時候在路途上不敢見你,就是這個緣故。」

甯悟為革囊,取懸他室。女乃入,就燭下坐。移時,殊不一語。
 譯文:
甯采臣頓時想起燕赤霞送給他的破皮袋,於是他趕忙把袋子拿下來,掛到別的房間,小倩這才進了書房,在燭燈邊坐下。過了一段時間,都沒說話。

久之,問:「夜讀否?妾少誦楞嚴經,今強半遺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甯諾。
 譯文:
許久之後,她問甯采臣:「你晚上讀書嗎?我小時候念過《楞嚴經》,現在多半已忘光了。夜晚空閒時,請大哥指點指點。」甯采臣答應了。

又坐,默然,二更向盡,不言去。甯促之。愀然曰:「異域孤魂,殊怯荒墓。」
 譯文:
兩個人繼續坐著無話可講,小倩也不說告辭。到了二更以後,小倩還坐在書房裏不走,甯采臣催她,她傷心說:「我是外地來的孤魂,害怕再到荒墓裏去。」

甯曰:「齋中別無床寢,且兄妹亦宜遠嫌。」
 譯文:
甯采臣說:「這裏沒有別的床,而且兄妹之間,也應避嫌。」

女起,容顰蹙而欲啼,足儴而懶步,從容出門,涉階而沒。
譯文:
小倩站起身,一副要哭的樣子,想邁步卻又邁不開步子。她慢慢走出書房,過臺階就不見了。


甯竊憐之。欲留宿別榻,又懼母嗔。
譯文:
甯采臣心裏很可憐她,想留她睡在別的床上,卻又擔心母親會責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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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聶小倩劇照


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無不曲承母志。黃昏告退,輒過齋頭,就燭誦經。覺甯將寢,始慘然去。
譯文:
第二天一早,小倩向母親請安,端水給她盥洗,家務活忙個不停。傍晚,小倩自動離開書齋,借著燭光念經。直到甯采臣要睡覺時,才淒然離去。

先是,甯妻病廢,母劬不可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漸稔,親愛如己出,竟忘其為鬼;不忍晚令去,留與同臥起。
譯文:
甯采臣妻子生病以來,甯母勞苦不堪,自從小倩來到家操持家務以後,甯母就清閒多了。日久天長,甯母和小倩漸漸熟悉,對小倩也越來越疼愛。到後來,甯母已忘了小倩是鬼,不忍心晚上叫她走,便把她留下來跟自己一起睡。

女初來未嘗食飲,半年漸啜稀。母子皆溺愛之,諱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
譯文:
小倩初來時不吃不喝,半年後才開始吃點稀飯。甯采臣母子都很喜愛她,從來不說她是鬼。

無何,甯妻亡。母陰有納女意,然恐於子不利。女微窺之,乘間告母曰:「居年餘,當知兒肝膈。為不欲禍行人,故從郎君來。區區無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為天人所欽矚,實欲依贊三數年,借博封誥,以光泉壤。」
譯文:
後來甯妻病逝了,甯母有意想收小倩做兒媳,但怕她對兒子不利小倩略微懂得甯母的心意,有次趁機告訴甯母說:「生活了一年多,您應該了解我的為人。為了不要禍害別人,所以跟著采臣回來。卑微一點願望,沒有其他惡意,只因為公子為光明磊落,天人共仰,想依靠幫他幾年,登上仕途,光耀家族。」

母亦知無惡,但懼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註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奪也。」母信之,與子議。
譯文:
甯母也知道小倩不是壞人,但又怕她不能生兒育女,小倩就預言說:「兒女是上天所給,采臣是有福之人,將有三個男孩光大門楣,不會因為有鬼妻就沒有後代。」甯母相信這些話,於是和采臣商議。


甯喜,因列筵告戚黨。或請覿新婦,女慨然華妝出,一堂盡眙,反不疑其鬼,疑為仙。由是五黨諸內眷,咸執贄以賀,爭拜識之。
譯文:
采臣非常高興,於是甯家辦酒席籌辦婚禮,遍請親友。婚禮那天,小倩穿戴一新,大大方方出來見親友,滿堂親友都看呆了。人們不懷疑她是鬼,反而懷疑她是仙人。於是各方的親戚都來祝賀他們,並且爭相拜見小倩


女善畫蘭梅,輒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襲以為榮。
譯文:
小倩擅長畫蘭梅,常常以畫贈人,得到畫的人都以收藏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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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一日,俛頸窗前,怊悵若失。忽問:「革囊何在?」
譯文:
有一天小倩倚靠窗前,憂心問起:「那個皮袋在哪裡?」


曰:「以卿畏之,故緘置他所。」
譯文:
甯采臣說:「因為妳怕它,所以把它藏起來。」

曰:「妾受生氣已久,當不復畏,宜取掛床頭。」
譯文:
小倩說:「我受到生人氣息已很久了,應該不再害怕,皮袋最好掛在床頭。」

甯詰其意,曰:「三日來,心怔忡無停息,意金華妖物,恨妾遠遁,恐旦晚尋及也。」甯果攜革囊來。
譯文:
甯采臣問小倩為何如此,她說:「這幾天來心裏忽然擔憂,可能金華那個妖怪,記恨我逃跑了,恐早晚要找來怕。」甯采臣於是拿皮袋過來。


女反復審視,曰:「此劍仙將盛人頭者也。敝敗至此,不知殺人幾何許!妾今日視之,肌猶粟慄。」乃懸之。
譯文:
小倩說:「這個是劍仙用來盛裝人頭的,現在破成這樣,不知道殺過多少人。現在看到它,還是會渾身發抖。」於是把皮袋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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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姥姥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次日,又命移懸戶上。夜對燭坐,約甯勿寢。
譯文:
於是他們把皮袋懸掛門口,晚上兩人點燈對坐,約好要甯采臣不要就寢。


歘有一物,如飛鳥墮。女驚匿夾幙間。甯視之,物如夜叉狀,電目血舌,睒閃攫拏而前。至門卻步;逡巡久之,漸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將抓裂。
譯文:
夜裡忽然有一個像鳥的東西飛來,小倩嚇得躲起來,甯采臣看著那東西如夜叉一般,雷電般的眼睛,血色的舌頭,渾身發光而快速向前,到門口停住了,徘徊許久。它慢慢靠近皮袋,用爪子想抓取。

囊忽格然一響,大可合簣;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聲遂寂然,囊亦頓縮如故。
譯文:
忽然響了一聲,恍惚間有東西從皮袋裡伸出,把夜叉揪入了袋中,最後安靜下來,皮袋也變回之前樣子。

甯駭詫。女亦出,大喜曰:「無恙矣!」共視囊中,清水數斗而已。
譯文:
甯采臣又驚又怕,小倩也出來了,高興說:「沒事了!」一起看袋子裏面,只有清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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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甯采臣、聶小倩劇照(圖片引自網路)


後數年,甯果登進士。女舉一男。納妾後,又各生一男,皆仕進有聲。
譯文:
幾年後,甯采臣考中進士,小倩也生下一個男孩。後來寧采臣又納妾了,小倩和她又各生了一個男孩,他們的孩子後來也都成了有名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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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電影〈倩女幽魂〉III片頭(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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